要想找到那个罕见的野生蜂蜜窝,自然离不开牛牛的领路。他娘一见要牛牛带路,便有些慌了。
牛牛的娘赶紧把牛牛拉进了怀里,对二愣子说:“我们牛牛把知道的都给你们说了,剩下的事情,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家牛牛这刚刚见好,可不能再跟着你们去冒险了。”
牛牛娘这样一种态度,让我们都感到为难。要是没有牛牛带路,怎么能找到那一窝野生蜜蜂呢?可还没有等二愣子说话,牛牛却从他娘的怀里挣脱出来,说:“不用担心,娘,我没有事儿。要是没有我带路,他们咋能找到那地方呢?”
见看看这样坚决,牛牛的娘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拉着牛牛的手,充满担心地问:“孩子,你能行吗?”
毕竟牛牛原来是个病人,厉害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不要再闹出什么笑话儿来。
没想到牛牛活蹦乱跳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有过病的人。“娘,你就放心吧。就算你是放心不过二愣子,难道还信不过闯闯和桂桂吗?”
这话说的便让二愣子有些不高兴了,狠狠地瞪了牛牛一眼。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咽下去了。虽然说他也没有咋得牛牛,可毕竟是因为打了那个赌,才使得牛牛不能说话了,他好像就是害牛牛的那个祸首似的。
在牛牛的带领下,我们几个先是翻过了常青岭,又过了虎跳沟,便来到了那面时常飘起一朵朵云彩的山坡下。
按照我们分析的思路,觉得只要找到牛牛出发时的地方,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一窝巨大的野生蜜蜂。
这一面陡峭的山坡,我们这是第二次来。
记得那一年来时,我还是一个孩子,而二愣子和猛猛他们,却正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我从村子里走到这儿,便走不动了,但看到同时也跟着来的鸡屎,还那样精神头贼大,便咬着牙跟着上了山坡。而这一次,二愣子和猛猛倒有些气喘,而我却一点儿没有疲惫的感觉。
不过,好多年没有来了,却发现这里的草更密了,树也多了起来。
我们钻过一片白杨林,又上了一截儿长满柿子树的山坡,就差不多爬到了半山腰上了。牛牛指着一片碾磙子大小的石头,说:“我记得我往野生蜜蜂窝走时,就看到过这些乱石头。”
于是我们又往上爬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牛牛说的那地方。
可我们在那里转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有什么路径。于是便都看牛牛,虽然并没有一句责备,但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怀疑,肯定比打他的耳光还要让他难受。
牛牛一个刚刚清醒过来的人,哪儿受得了这样的目光呀,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他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珠子,一边十分内疚地说:“我真不是给你们说谎,我记得确实就是从这一片乱石头堆里继续往前走的。”
闯闯心里憋不住,便发作起来。“你到底记得是在哪儿啊?我们也相信你不是在说谎,可你也得证明,你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啊?你记得是现实呢,还是梦啊?”
牛牛咧着个嘴,举起一个拳头来。“我对着这大山和蓝天发誓,我确实………”
一听牛牛又要发誓,闯闯便赶紧把他拦住了。“你千万千万不要发誓了啊,要是一旦再应验了,你下半辈子就又不能说话了。”
二愣子虽然没有责怪牛牛,但心里肯定也很是不舒服。他也不再看牛牛,无力地坐在了草地上,顺手薅了一个草棍儿,含在嘴里嚼了起来。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场面,我拉了牛牛一把,也让他坐了下来。“牛牛叔叔,你再好好地想一想,你离开这堆石头后,又往哪个方向走了?”
牛牛扭着脖子看了半天,像是在对我们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就怪了哎,明明我就是从这里开始,走着走着,就看见了那蜜蜂窝了,咋就又想不起来往哪儿走的呢?”
牛牛想了半天,突然叫了起来。“哎,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我走的路,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看不见天。路两边都是特别不一样的石头。那石头还有着不同的色彩,有的像蘑菇,有的像大树,还有的像猴子。我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奇……”
“你算了吧啊!你是不是又犯病了?问你路呢,你说什么石头啊?”闯闯见牛牛的话越来越离谱,便打断了他的话。
牛牛急了,说:“我这不是也在想吗?要不说那光怪陆离的石头,怎么能想起那条曲折离奇的路呢?”
牛牛的话里用了两个文雅的辞藻,光怪陆离,曲折离奇,这让我突然想起来他还是个诗人呢,他的笔名叫巴克。诗人嘛,自然有着丰富的想像。那么,他所说的野生蜜蜂,是不是也是他生病之后,留下的美好想像呢?
“我那一天,就是沿着那条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跑,一边欣赏着从来没有见过的美景,一边往前探索。走着走着,就走到那一个巨大的野生蜜蜂窝前边了。”
“啊,老天爷就看得你长的顺眼啊!要不是哪个神仙待见你,偷悄悄地把你领到那里了?可你也不是唐僧呀,就算是这里有个盘丝洞,那妖精也看不上你呀!”闯闯还在挖苦着牛牛。
这话说的,让牛牛满脸彤红,恨不能立即就找到个洞子钻进去。
也就是在这时,我的脑子灵光一闪,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哎,牛牛叔叔,不对啊,你说你是从这里沿着那条路走的,可我们怎么是在银杏沟那边的草地上找到的你呢?这还隔着一道红帆岭呢,你怎么就到了那里呢?”
牛牛的解释是,“我不是从这里开始走的吗,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便走到了那里。我之所以要找到那条路,就是因为我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翻过红帆岭。至于我怎么就到了银杏沟,那我就记不清了。反正在我醒过来之前,就一直像是在做梦似的。”
闯闯抓住时机,又嘲笑了牛牛一句。“你就是痴人说梦。”
这一句话启发了二愣子,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有些激动地问:“那你还记不记你最后在什么地方吗?要是能找到了你最后待的地方,不也就能找到那个蜜蜂窝吗?”
我一听觉得有道理。“对呀,我们是在银杏沟那里找到你的,那蜜蜂窝肯定也就在银杏沟那里。”
于是我们便不在这里找那条路了,又满怀信心地往银沟那里走,想在那里找到野生蜜蜂窝。
可是我们翻过红帆岭,到了银杏沟时,却又遇到了一个没法儿判断的难题。我们找到牛牛的那地方,是在一片野草地里。而这里却是在银杏沟的沟里头,距离两边的山脚都有些远,大约有半里路的样子,犹如一片很大的开阔地。那么问题就来了,那野蜜蜂究竟是在哪面山坡上的呢?
当然,这个问题牛牛应该是清楚的。可他当时不是昏迷着吗?现在我们问起来,他连自己是怎么到这草地上来的,也根本说不上来。要说是他自己走到这里来的,可他怎么能想不起来呢?要说是别人把他弄过来的,也似乎不可能。既然能把他弄到这儿来,那何不把他救到村里去呢?而且,当时他身上的衣服都碎成了一条条,浑身还都是血道道,也不像是有人帮过他呀。
究竟那牛牛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就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就像当时人们在马兰花沟里找到我似的。
正当我们几个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时,牛牛突然指着山沟里的一个山岩说:“哎,对了,我想起来了,就在那个地方。”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里看起来是一个峭壁,但细细看来,却是两面峭壁重叠着的。也就是说左边是一道,右边还有一道,只不过右边的那一道比左边的这一道要突出一些罢了。我们这些在山里边长大的人,一眼便能判断出那两道峭壁间,肯定有一个巨大的空间。
这一发现让我们重新鼓起了信心,虽然那地方要比我们所在的这地方要高得多,几乎就在半山腰上,但我们却欢欣鼓舞,像是找到了宝贝似的,又是叫又是喊的,朝那里跑去。
穿过了那一片野草地,又采着鸡蛋般粗细的野藤,攀上了一段崖壁,便来到了那峭壁前。当我们站定以后,却被这里的情景惊呆了。
牛牛说的没错,这里的两道峭壁间,果然有一道近百十米长的深涧。一条一米多宽的溪流,如一条绿色的湖绸,无波无浪地从山涧里流淌出来。顺着溪流看去,那山涧在前边拐了一个弯,折到里边去了。
虽然我们在这大山里长了几十年,银杏沟也曾经来过,但我们还真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我和二愣子相互看了一眼,便一起小心翼翼地沿着溪水向山涧里边走去。闯闯和牛牛在后边跟着。两边的峭壁上,怪石嶙峋,有的像大象,有的像奔马,有的像猴子,随着我们的移动,宛如活了一样。要不是岩石的缝隙里,还生长着一些树木和野草野花,还真以为是走进了动物园里呢。
走到山涧的尽头,往右拐了一个弯,便看到前边十几丈远的地方,有一处让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奇景。在那山根的下边,竟然开放着一大片山丹丹花。我们这大山里,各色各样的山花多了去了,看到这一片山丹丹花,原本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可我们所看到的这一片,却真是有些出奇。一是这花长得太大了,那梃子竟然比那令箭荷花还要粗,还有长。更为出奇的是,也许这山涧里日照时间太短的缘故吧,那山丹丹花的颜色,并不像山坡上的山丹丹那般火红,而呈现出一种变异的美。有些花周边一圈儿是鲜红的,而里边却像是涂抹上了脂粉一样的白。有的却周边的部分是粉红的,而花片上却竟然是紫色的。
还没有把这一片山丹丹花看够,突然又见那开放着山花的崖壁上,窜出了一股淡红色的泉水,像自来水的龙头那样,喷射到了山丹丹旁边的一个石臼里。让我十分惊奇的是,这石臼竟然比我们家里的水缸还要大,还要圆。看着这巨大而又十分规则的石臼,才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鬼斧神工,什么叫自然天成。
我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这石臼是经过流水的长期冲刷,历经千百年的时光打磨才形成的。但二愣子和闯闯、牛牛他们却就不知道这些常识了。虽然他们在山坡上,也经常见到过这样的石臼,但像这么大,这么圆的,却也是第一次见。于是,脸上便都呈现出一种惊奇,直愣愣地看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我在惊叹石臼的同时,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这石臼里的水,与旁边溪流里的水,在颜色上有着明显的差别。山涧里的溪水是绿色的,而这石臼里的水却泛着一种淡红。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我从石臼里捧起一掬水来,喝了一口。呵,我差点儿失声叫了出来。这水竟然是甜的,就像是放上了蜜汁似的。还没有等我叫出声来,二愣子他们便也都用手捧着石臼里的水喝了起来。不用说,他们也都惊讶极了。
这水怎么像蜜水一样的甜呢?我们正在思量时,突然便看见那花丛里竟然真得飞着几只小蜜蜂儿。嗡嗡嗡得,哼唱着甜蜜的歌儿。可就算是这几只小蜜蜂儿,把身上的蜜都溶化到这石臼里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地甜呀!何况,那石臼里的水还不断地往外溢着,都流淌进那溪水里去了呢?
就在这时,太阳将强烈的光线,斜射到山涧的上边去了。由于突然见到了阳光的缘故,我们便听到了一阵更为声势浩大的嗡嗡声,就像是飞过来一架飞机似的。我们抬起头来往上边一看,哎呀,我的天啊,那悬崖峭壁上,竟然垂挂着一个巨大的蜂窝。一层叠着一层,一层比一层大,就像是一座宝塔似的,从半山崖上一直叠了上去,直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而在那巨大的蜂窝外围,还有着一层金黄色的胶质样的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现着耀眼的光。凭着我对蜜蜂儿的有限常识,我知道那金黄色的胶质,就是人们常说的蜂胶。也就是牛牛那一年莫名其妙地昏倒在草地上,大家在他的身边找到的那种东西。
很显然,是这一窝巨大的野蜜蜂儿,把这石臼里的水都蜜化了。真可惜呀,这么多年来,白白地流淌走多少蜂蜜呀!
二愣子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的激动。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在如何开发这一座大自然赋予我们的金矿时,我们俩却产生了尖锐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