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原本就是说不清的。就说我们小银村的这座龙王庙吧,你要是说它灵验吧,它不过就是一座庙宇。可你要说它不灵验吧,自从龙王庙重新建起来后,我们小银村确实是好事连连,如同一棵干枯要死的树苗,被甘霖沐浴过一样,重新焕发出了旺盛的生机。
自从庆典那天的飞雪之后,我们小银村,当然,也并不只是我们一个小银村,便风调雨顺起来。该播种的时候,就下了播种的雨。该拔节的时候,就下了催长的雨。尤其是到了庄稼抽穗灌浆的季节,往往是白天烈日高照,晚上雨水淅沥,庄稼长得那个欢,就像是气吹似的,一天一个样。
更让我们喜悦的是,那断流了许多年的小银河,竟然又涨了一次河。那是龙王庙重新修建后的第二年立秋前的几天,我们小银河流域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大暴雨,山洪暴发后,小银河里便洪水滔滔,如万马奔腾,波浪翻卷着,满了河槽。
不过,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也就是流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洪水就慢慢地退了下去。令我们十分惊喜的是,当洪水退下去之后,小银河里的水虽然不是那么大了,但却渐渐地清了起来,洪水河变成了清水河。
这条缓缓流淌的清水河,一直流了半个多月。虽然仅仅是半个月,但从那一年起,小银河便从一条干河,变成了一条季节河。而且流水时间有越来越长的趋势。
自从小银河由一条干河滩,变成了一到秋天就流水的季节河,可把我们村里的人高兴坏了。在小银河流水的日子里,村子里的妇女们,别提有多么勤快了,大凡家里的所有衣物和被褥,全都要拆洗一遍,比拼着看谁家洗的干净。一时间,小银河的河滩上,花花绿绿的,到处都凉晒着清洗过的衣服和被褥。其实,清洗的也不止是衣物,有的人家甚至连家里的桌椅都抬到了河边,用河水清洗了一遍。
百姓们私下传言说,小银河之所以又流淌起来,是因为自从重新修建起龙王庙以后,小银河又有了龙王,把被小金河龙王霸占去的河水又夺回来了。
而实际情况则是,经过政府间的长期谈判,又经过上级政府的不断调停,小银河里的水进行了科学的分配利用。上游修的那条大渠,限制了放水的时间,不能再长年截流了。这样就使得小金河和小银河,都有了基本相同的水源。于是,小银河也就由一条干河变成了季节河。可以相信,如果小银河和小银河流域的民众,能够齐心协力,共同加强水土保持,增加土地绿化,两条河流形成长年流淌的港湾长流河,也是不难实现的。
龙王庙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当然还不止是还给了我们一条季节河,更重要的是打开了封闭的山门,让我们这里的人看到了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自从修复了龙王庙,公共汽车便直接通到了我们小银村,在我们外出方便的同时,来龙王庙磕头上香的善男信女们,便逐渐地多了起来。先是三乡五里的百姓,后来便有更远地方的人,骑着驴或者是自行车来,而没有过多长时间,便有坐着小轿车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而且,来得车一天比一天高级,人也一天比一天新鲜。先来的是一些散客,而后来的则就是组团的了。除了那些穿着时尚打扮洋气的城里人外,竟然还不时地能看到一些黄头发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人了。龙王庙山门前的那一个功德布施箱里,香客们投放的善款,过不了几天,就得由县旅游局来人清理一遍。至于这些善款都做了什么善事,那我们就不太清楚了。谷朵大娘说,县旅游局和宗教局,都曾答应说是要反馈一些给我们小银村的,很是让我们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而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真正让我们小银村人大喜过望的是,龙王庙的重新建起,竟然给我们小银村送来了一座小金库,而且是在我们遇到了困难正愁得没有办法的时候。这简直就是热天送扇子,雪天送火炉子啊!
这事儿还得从我们小银村的学校说起。那一年的秋后,放过秋假的孩子们重新回到了课堂。听到学校那悦耳的钟声,心里便涌起了一种很甜蜜的回忆。我站在我家院中的那一棵新长起来的槐树下,突然看到墙角那边一闪,小曼便村枝动叶摇般地走过来了。
那时我也已经二十六、七岁了,见了小曼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便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何况我又是和小曼一起长大的,心里自然便多了一分亲近。我也曾经多次明的暗的试探过她,可她总是冷冰冰地热不起来。而且会说些让我很是糊涂的话,让我的心里很是不舒服。她说她配不上,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在等着我。
这就让我很不明白,三乡五里的女孩们谁还有她小曼好看呢?而且,她又是师范毕业的人民老师。虽然说毕业时还回到了我们小银村,但只是过了一年多,她就是正是转成了正式的国家教员。她一年的薪水可比二愣子要多得多了。至于我这个小小的村副,那就更不能和我比了。她说她配不上我,显然这是一句托词,不愿意和我好罢了。
已经是小学校长的小曼,神情慌张地走了上来。她拧着一双好看的眉毛,撇着个嘴,仿佛是要哭的样子。
我一见她这样,便有些心疼,忙问:“你这是咋了啊?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小曼看了我一眼,说:“要是稍微有点办法,我也不想来找你。可我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来找你。”
我赶紧套近乎。“你找我就对了,谁让我是你的哥哥呢!”小时候,她跟在我后边到山坡上摘酸枣,可是一直叫我哥哥呢!“再说了,我们也都大了,也是应该把关系再重新确立一下了。”
不想小曼哼了一声,说:“你别想得美。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你是分管着学校的村领导,我们学校有了困难,自然得先找你。今年咱村又新添了十几个小学生,那教室实在是盛不下了,总不能让五十多个孩子挤在一间教室里,三个孩子占一个桌子吧?再说,那教室顶上的几根檀也早都弯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断的。要是有一天教室塌下来砸住了孩子,谁负得了这个责任啊?”
小曼反映的情况,着实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真出了问题,我这小芝麻官丢了事儿小,害了祖国花朵的罪过大啊!于是,我马上便把这情况汇报给了二愣子,二愣子也不敢含糊,带着我立即去乡里找文教助理。文教助理听了,那脸上的表情比死了他老子还难看。他说全乡二十三个村,都存在着教室老化成了危房的问题。井家峧的孩子们,都在羊圈里上课呢!
我一听便着急地说:“那你就赶紧地去找县教委啊!上边要是知道了这种情况,不能袖手旁观吧!”
不想文教助理撸起袖子,让我看他那胳膊上的血道子。说:“看见了吧,为了争取到一点教育经费,都快打破头了。就那么点钱,我哪儿能要得来啊。还是你们回去自己想想办法吧。”
从乡里回来,二愣子便召开了一次村委会,研究建学校的事。一说到学校,大家都说是该重新修建一所新学校了,在那样的环境里,怎么能培养出好学生啊!可一说到建学校的钱,便都牙疼起来了,一个个唉声叹气地,谁也拿不出来一个好主意。
有关建学校的事儿,二愣子不知开了多少次会,但都没有什么结果。这几年虽然风调雨顺的,年年都是大丰收,可村子里的群众也只能是混个温饱。要想拿出一笔钱来,重新盖一座象模象样的学校,还真是没有那个实力。
就在我们为没钱建学校发愁的时候,突然从大山外边开来了一辆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小轿车。这小轿车亮亮的,顶上还开着一个小窗户。黑黑的,车头上还镶着四个闪亮的光环。
我们正在看这辆小轿车,便见从里边钻出一个戴墨镜的人来。
这人一下车,便往起撸了撸袖子,亮出了手腕子上一个金黄链子的金表。接着便张开了嘴,故意呲了呲嘴,露出来了几颗黄黄的金牙。然而,才像咬着舌头似的说:“我是外地来的大客商老钱哇。你们这个村庄,什么人是管事儿的人哇?我要找他说事儿,让你们村里的人都变成有钱人哇。为什么呢,因为我要和他合作一个大项目哇。”
村子里的人相互咬了几下耳朵,分析了半天,才从来人那怪腔怪调的话里,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有人便把他带到了二愣子的家里。
当他再从二愣子家里出来时,二愣子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得浑身的汗毛都在颤动。二愣子像是刚喝了酒似的,涨红着一张肉脸,连喊带叫地把我和闯闯召集来,坐上那个人的高级轿车,便去了几十里外的蓝村镇。
在疾驰的轿车里,闯闯有些沉不住气,悄声地问:“这是什么事儿啊?”
二愣子兴奋地声音都有些颤抖,回答说:“到时、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戴墨镜的人把我们领到了蓝村镇最好的一家酒店里,要了一桌子我们平时连听都没有听见过的高档菜,又上了高档酒,这才说明了意图。
原来,这个戴墨镜的人,原先是五一八地质堪探队里的一个技术员。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候,觉得在地质队里有些屈才,就赶着潮流下海自己干起来了。因为他原先掌管着地质队的矿藏资料,哪儿有矿藏,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数家珍似的。谁要是想开采小铁矿,只要打到了他,便能找到哪里有矿藏。当然,你要想打他给你点一个地方,那是要拿钱的。他要的也不多,只是往有矿石的地方一跺脚,几万块钱就进账了。就凭着手里掌握着地质勘探资源,便发了财。
闯闯听了,脸就变了色,奚落他说:“你这是变着法儿贪污呗,那矿山是国家的,资料也是国家的,你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呀?”
不想,那老钱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小伙子,你的思想太保守了哇!一切向前看,你怎么还一直往后拦呢?当今国家也是支持群众办矿的哇。只要能赚到钱,就是英雄哇。我帮助个体老板开矿,你们县领导还感激我哇。这不,前些日子,你们的县长,还让我给你们县铁矿找了一座新矿山哇。我今天来,就是要找你们合作的哇。”
“俺又不是土豪,不开矿,有啥合作的呢?”
二愣子瞪了闯闯一眼,闯闯便不吭声了。
那戴墨镜的人倒也不计较,很大度地笑了笑。说:“其实吧,我给他们点的那矿点儿,都是没有多少蕴藏量的铁矿,而且品位也不高,是没有多大价值的。现在我想自己干,所以就找你们来了哇。”
闯闯冷笑了一声说:“跟俺合作?俺这里有啥呀?俺这里有的是荒山,你要买俺这山上的石头呀?”
不想那戴墨镜的老钱听了,竟然拍了一下巴掌,有些夸张地叫道:“你这位小老弟真是神机妙算啊!我就是要跟你们合作,买你们山上的石头啊!”
我听了也有些不太明白,那石头哪儿不是,他怎么要非买我们这里的石头呢?
二愣子见我要张嘴,便摆了摆手,说:“让钱先生先说,说完了你们就清楚了。”
“是啊,我一说你们自然就明白的啦。”钱先生说,“不错,石头到处都有,可石头和石头是不一样的哇。你们这里有一个地方的石头,那里边含着高品位的稀有金属,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多啊!所以我要在你们这里开矿,干一桩大生意呀。”
这就让我有些怀疑了。于是便问:“我们这里有矿,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你不要忘记了,我原来就是地质队的技术员呀!早在二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来过你们这里勘探过。只是因为矿藏量不太大,所以国家才没有列入开采计划。这不政策好了,允许个体干了,我才动了下海的心嘛。国家开采没有价值,可我个体开采,那可就足够我发财的啦。啊,当然,够我们大家发财的啦。”说到这里,老钱停顿了一下,又说,“刚才听愣子村长说,你们为了一所小学还发愁呢。只要咱们签订了合同,我就无偿资助你们村一所小学校,这样不是很好的吗?只要你们同意合作,我资助你们办的学校,标准就和滏阳市里的学校一样的标准哇!”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我和闯闯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就好像是天上掉馅饼似的。何止是馅饼,简直就是掉下来一个钱袋子啊。难道这老钱确实是给我们小银村送钱来了?
戴墨镜的老钱见我们还有些犹疑,便从他那黑色的大皮包里掏出来一张图纸,在桌子上摊了开来。只见在那上边,圈着一个蓝色的大圈。他用手指点点那圈,说:“看到了没有,这一片都是矿啊!如果按一个小型矿的开采量,足够开采二十年的啦。等开采完了,也就够我们花几辈子的啊!”
啊,这一下我可真有些心花怒放起来!我们小银村的运气,怎么就这么的好呢!
可这样的好事,却遇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