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下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比往年早了不少，还没做好过冬的准备，外面就已经铺满了层层白雪。
桑瑜裹着破旧的棉袄子，冒着雪去了牛大叔家。
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同样裹着破旧棉袄子的大叔。桑瑜喊了一声：“牛大叔。”大叔哎了一声，便让开了身子，让门外的孩子进门，嘴里还说着：“快进来，外面冷。”
桑瑜跟在牛大叔后面，看着他有些驼了的背，眼睛湿了湿。要是当时没有牛大叔，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她们了。当时娘亲经历了不知道多少艰辛，终于来到了盛京，满怀欣喜以为可以跟他爹相聚，然后再相私相守共白首的时候，看到的确是那个她他说要共度一生的人，一身红衣，骑着白马，风流倜傥，满脸幸福，迎娶了某位大官的千金小姐。她娘亲是个倔的，没有上前相认，抱着才两个多月的她，愣愣的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爹，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长长迎亲队伍走出了很远，还在看着。
她想她娘亲当时一定觉得全世界都崩塌了吧，不然也不会跌跌撞撞，漫无目的走到了这片贫民窟，差点被当时喝醉了的无赖施暴，是路过的牛大叔，救了她们。她还记得，当时她娘亲一点反抗都没有，她放声大哭，也没能让娘亲有一丝反应。那无赖看到她哭，怕引来旁人，于是抢过她，用力捂着她的脸，那种不能呼吸的窒息，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她至今都不愿再回忆。如果牛大叔再晚一步，真的没有她这个人了。
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桑瑜才进屋里坐着，穷人买不起烧好的木碳，实在冷只能在厨房起个火堆，烤烤火，有人来串门，围着火堆聊聊天，备多粮食的人家，有时会烤个地瓜吃吃，到也狭隘。桑瑜把手往火堆边靠了靠，希望能更快的驱掉寒意。
玲儿看到她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给她倒了杯热水。喝了口热水，感觉身子没那么冷了，桑瑜才离火堆远了一些。玲儿坐在她旁边，重新拿起针线，穿穿缝缝绣起了嫁妆，她跟隔两条街的一户人家订了亲，明天开春就要嫁过去了。穿了两针，抬头看了一眼桑瑜，看到她冻红的小脸，心疼着问道：“这么冷的天，阿玉怎得过来了？”
桑瑜看了她一眼，回答到：“我来是跟你们道别的。”
话一说完，谁都没有说话，都看着桑瑜，过了一会儿，牛大叔搓了搓手，问道：“你真的决定了，也想清楚了？”
桑瑜望着他，牛大叔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黝黑的国字脸上，布满了沧桑，也有着憨厚，近四十岁了。她印象中的牛大叔，不善言谈，喜欢她娘亲，也不说，每次去她家都是抢着各种活，对她也很好，经常给她从外面带点零嘴，害得玲儿姐姐偶尔戳着她脑袋说，她才是牛大叔的亲生女儿，虽说她娘亲从小把她当男孩子打扮，但是玲儿姐姐跟牛大叔，还是知道是她是女娃娃的。
她也想牛大叔当她爹，可惜她娘亲假装看不见，她也没办法。
“想清楚了。”
玲儿一听，把针线放了下来，抓着桑瑜的手：“你一个女孩子，你去那吃人的地方，可怎么活，听姐姐的话，留下来好不好？”
牛大叔也说道：“可不是，跟我们虽然苦了点，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桑瑜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的她知道他们会挽留她，却没想到他们不支持她离开，也没有被是富贵人家的表象迷了眼，难过的是，她也好舍不得他们，她也不想离开，但是去做那件事，这是现在唯一的路。
忍着哭的冲动，桑瑜笑了笑：“你们就别劝我了，二两银子一个月呢，可是好差事，只是跟一个富家公子当玩伴。而且，我说不定可以通过这家富贵人家，找到我爹，你们别担心。”
玲儿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也没开口。
牛大叔沉默了片刻，叹了声：“既然你决定了，我们也劝不住你，你在外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或过不下去了，回来大叔这，大叔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桑瑜再也忍不住，满眼泪水，哽咽的喊了声：“大叔。。。”
伸手抹了抹脸，“好，阿玉在外面过不去了，一定会回来大叔这的。”
大叔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欣慰的点点头。
又说了会儿话，桑瑜看天已经不早了，趁玲儿不在的时候，拿出了十两银子跟她家的房契，交给了牛大叔，牛大叔说什么也不要，说她在外面更需要钱。
桑瑜最后不得不硬塞给他，沉声道：“大叔，这些年，要不是有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下玲儿姐姐明年开春就出嫁了，您给她办多些嫁妆，嫁过去了，才硬气，才不被婆家欺负了去。我一个孩子，也用不了什么钱，有吃有住就行了。至于这房契，您先帮我保管，我怕被人骗了去，您如果要用到房子，您随便用，我还不知道什么才能回来呢。”
牛大叔听了这话，才没有拒绝，收了起来。女儿是他的命根子，阿玉这孩子说的也在理。他这些年没存有什么钱，就当借着阿玉的，以后还给她就是了。他会好好帮她看好房子的。
桑瑜辞别了牛大叔一家，笔直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她没有再回去拿行礼，她也没什么行礼，身上只有十两银子和她娘亲的那支玉簪。上次拿了那人五十两银子，葬礼花了三十两，剩二十两，刚才给了牛大叔十两，留十两防身。
钱，什么时候都是个好东西，用得到的地方，很多。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路上的行人还是很少，桑瑜迈着脚步，走得很慢，踩得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小小的脚印。
她知道，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无论多艰辛，她都得走下去。两个小手握成拳头，她就不信，她一个几千年后来的人，还拿这些古人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