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澄!”
“素兮?”
在他的眼中,是她缓缓地走进,熟悉的容颜,浅浅的微笑,如水的目光带着他惦念的温柔和恬静,她只是笑而不语,就像他所熟悉的每个日夜一样,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身边,听着他的心事、忧虑、喜悦和烦恼。
他躺在床上,已经是发丝斑白,面露老态,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马上扫平天下,提笔指点山河的少年君主万俟储玉了;他已经病了很久,身体的愈加虚弱让他心里明白自己恐怕要不行了,万俟存续就跪在床前,他想嘱托太子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穷其一生的智慧、见识、谋略都悉心的交给了他,现在的他只等着那个夜夜都盼着入梦的人来接他离开,可她会来么?万俟储玉有些执念的不甘心的等着不肯闭眼,他有一种感觉,他的阿澄会来,会带他走。
“父皇!”万俟存续看着万俟储玉眼神空洞的瞪着挂在床帏内的那幅画,浅浅的唤了他一声,没有回应,可微微起伏的胸膛还证明他还活着,太医说,父亲已经是病入膏肓之人,只能束手无策的等待着上天的召唤。
今早万俟储玉短暂清明的时候命他取来多年前他曾亲笔画下的端敬皇后画像挂在床边,然后他的目光就从来未曾转开过,那是他的母亲,从未谋面的母亲,可万俟存续对她的相貌是如此的熟悉,因为在父亲的笔下这个女人依旧栩栩如生的活着,在他的心里这个女人从未离开,在万民百官的记忆里,她依旧是楚国的皇后,生或死,她的位置从未被取代过。画像上的人不曾衰老,明媚如春,在最美好的年纪,微笑举止间都透露着端庄贤淑,娇俏温婉。
万俟存续也抬头看向那幅画,他对自己的母亲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情,这些情感都源自于自己的父亲,从他的描述中,他可以想得到她是多么的聪慧、善良、识大体的女子;从他的故事里,他不止一次想象过她的勇气、真挚和纯粹。万俟存续从小就开始对她满怀依恋、思念和敬仰,她是那样的富有魅力,甚至让他的父亲思恋一生。
或许是盯得太久了,万俟储玉原本已经浑浊的眼睛开始模糊,直到那映入眼帘的画中人,变成了真正的钟素兮——他的阿澄,那是一身极为朴素的村妇服装,可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古朴的自然之美,她救了自己,细心温柔的扶着受伤的他,为他甘愿冒险只身前往树林深处采药,不问名姓的默默离去;摘星台上,那一双纠结的双眸看向自己,她破了自己的麒麟阵,为了魏王子元甘愿不顾性命纵身一跃,何等的贞烈;大帐之中她的断然取义,不惧强威,手持鱼肠剑刺杀他;还有日后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柔情蜜意,关怀、殷切、温柔……
“阿澄!”她真的向自己走来,万俟储玉兴奋地唤了她一声,将她拥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一别二十几载,他忍不住的留下了眼泪。
“我们走吧,离开这红尘俗世,就只有你和我,塞外、山川、河谷、大漠,永不分离!”万俟储玉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随她走进一片浮云之中。
“父皇!父皇!”万俟存续跪在床榻边,看着万俟储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边带着一丝微笑,一滴泪滑落他有些枯槁的肌肤,头的方向始终看向那幅画,直到合上了双目。
“元宗皇帝,享年五十有七,葬于永陵,一生不改尧、舜,以济斯民。雄才大略,平定天下,开楚国之天地,号天下之群雄。民心所向,奉承天意,然常思己过,以福泽万民。文可安邦定国,武可平定天下,文治武功,礼贤下士,招贤任能,得天下之口碑……后嗣得遵洪业!”
凌沐熙的耳边充斥着洪亮的宣诏之声,就像看电视剧一般,满眼看见的都是披麻戴孝的人,震天彻底的哭号声……直到他的眼前渐渐模糊,又逐渐的清晰起来,仿佛是做了一场梦——黄粱一梦,梦中奢华恣意,一睁开眼睛便是现实。
“啊!”凌沐熙猛地坐了起来,因为面前站了一个女人,素衣长裙,长发及腰,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是泪痕点点,正在眉头颦蹙的看着她,让他想起了许多人物,分别是——聂小倩、辛十四娘、小唯,“姑娘,你是?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凌沐熙不认识她,而且她的气质过分的冷清,离着这样的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得到她身上的丝丝寒意。
钟素兮浅浅的笑了,她只是哭了,并没有说话,那眼泪点点滴滴的落在脸上,他有这样的反应证明他活过来了,可是他们之间的悲剧并没有改变,他依旧没能在前世保护好她,没有让悲剧停止,如果他能再小心一点,用他放心的稳婆,似乎澄阳夫人就没有机会下手,被收买的稳婆也就不会在暖炉里放上一些断魂香,她也就不会流血不止了,何必去努力的改变,他们之间的错过已经是天意。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钟素兮很想走近他,毕竟是他们的诀别,真的想拥抱他一下,或者是一个亲吻,可惜现在的他只是凌沐熙,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小姐!”见那女子转身欲走,凌沐熙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叫住她,只是觉得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割去了一大块,“我们……我们”,他期期艾艾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认得你,可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我们,就此别过!保重!”
凌沐熙坚信自己是遇见鬼了,因为那女子一瞬间就不见了,只留下缕缕的轻烟,几秒钟的时间连那轻烟也消散了,空气里留着淡淡的花的气息和凉凉的感觉。
或许这还是一个梦,就和刚刚那个很长的梦是一样的,凌沐熙闭上眼睛再次躺下,再睁开眼睛坐起身,没有任何的变化,同一间屋子,只有他自己,原来一切都只是梦。
……
“BOSS,您的脸色不大好?”vincint担忧的看着凌沐熙问道。
“你……”凌沐熙略显犹豫的看着vincint,问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比如说一个女人?”
“春梦?”vincint脸上的肌肉一抽。
“不不……穿衣服的,素不相识,但又好像是故人!”Vincint瞪着眼睛看着凌沐熙,他的表情很回味,“而且自己很悲伤,因为她要离开,似乎是一种永别!”
他家boss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都已经有些妄想症了?Vincint将桌子上的咖啡换成了白水,说道:“boss,您白天少喝点咖啡吧,可能咖啡因对神经有些不大好!”
凌沐熙对vincint的话并没有生气,因为他也不确定是他自己真的有些精神错乱还是他真的遇见那样一个女人,若是一个梦的话,为什么所有的感官都那么清晰。
光怪陆离的梦境,奇奇怪怪的女人,凌沐熙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认定自己压力大得了精神分裂之后,他决定去看精神科医生,他开着车向医院的方向去,却遇上了一起交通事故,前面的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堵住了整条街道,凌沐熙和其他车主一样,选择了其他的路,方向盘转了几下就拐进了一个街道,长也不长,短也不短,两边都闪烁着彩色的灯箱和招牌,凌沐熙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以前也开进过这里,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
‘心理咨询室’,在斑斓的霓虹里,一个朴素的白色灯箱大概是最为夺目的,它的位置在中间,门店不大,凌沐熙别说进小诊所看心理医生,就连平时生个病也是私人医生亲自坐诊,可他真的将车子停在了一边,莫名其妙的下了车,进了那家心理咨询室。
有些幽静的楼梯,暖黄的灯光,甚至没有一个前台的护士来接待,一扇普通的门,他抬起手敲了敲,“请进!”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大的声音,而且是个男人,凌沐熙迟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里面要好很多,干净、整齐,围着墙四周都是书柜,一张宽大的桌子放在地中间,桌子后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戴着大大的眼睛,正透过眼睛上边缘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请坐!”他示意了一下桌子前的凳子。
“医生,我……”凌沐熙稍微一迟疑,然后问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女人,不过不是春梦,她很漂亮,陌生可有觉得是旧相识,我不记得她,看她离开又觉得伤心,还有……”
“还有什么?”医生问道,目光和蔼的看着他,笑容里带着莫名的神秘感。
“我觉得,她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在我身边出现过,太过真切了!医生,我是不是病了?”
“不是!”老医生笑着否决,从他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是一个漂亮的紫水晶戒指,戒指上是一朵粉晶制成的桃花图形,拿在凌沐熙的眼前,说道:“原本是一对的东西,可不能再分开了!”
凌沐熙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对面的老头将戒指放在了凌沐熙的手边,“这是……什么意思?”
“和你的戴在一起吧!”
“我的?”他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凌沐熙愣愣的看着他。
“就在你的怀里!”他的笑愈发的神秘。
凌沐熙连忙摸自己的里怀,口袋,最后发现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一个项链,上面果然挂着一个紫水晶的戒指,上边的图案是龙的图腾,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东西,而且就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凌沐熙诧异的看着对面的医生,却忽然和很久以前的一个人相互重叠,一个坐在水晶行里卖水晶的老工匠。
“去吧,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若无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