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将近半数的禁卫军伸手掏出怀里的红布条缠在剑柄上,代表着他们是裴秋暝的人。
傀儡军队跟着一顶小轿向着王宫前进,分兵死路堵住了王都的四个出口,还在潜逃的裴秋雁被堵在了大门口。
她试图混进人群中,却发现这群士兵对待所有宫人都是一样的,九环大刀手起刀落,人头哦落地,就连冷宫中先王的后妃都不放过。
裴秋雁拉着赫连川,声音颤抖道:“一会儿阿娘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趁乱跑出去,跳进护城河,顺着河流往下,出了王宫就逃,离开东璃,去哪都好,千万别被你舅舅找到。”
“阿娘,那你呢。”赫连川看着这群傀儡军队,他们太不像活人,像是从地狱中出来的修罗恶鬼。
“阿娘骗了你舅舅,他不会放过我的,你没有做过害他的事情,他不会费劲心力去抓你一个半大的孩子的。”
裴秋雁哭着抓着赫连川,将自己的包袱递给他。
“乖,听话,从前你调皮捣蛋阿娘都没说过你半句重话,今日不可再不听阿娘的话了。”
“嗯。”
裴秋雁言罢,从人群中站起身来就想着反方向跑过去,口中不断大喊着。
“放我走!”
“我要去找裴秋暝问个清楚!”
“你们放我离开。”
裴秋雁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所有的傀儡士兵都齐刷刷地看向这边,他们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执行主人给他们下达过的命令。
“王宫里面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他们提着九环大刀追过去,让出了宫门口的位置。赫连川起身冲向宫门,溜了过去,身后有两三个傀儡士兵发现了赫连川的踪迹,九环大刀落下,砍在了桥上,赫连川已经跳进了护城河中。
而此刻,女子的惨叫声从宫门内传来。
“啊啊啊!”
“救命啊!!”
刀刃落在骨肉上,场面一度血腥可怖。
“裴秋暝!你就是地狱中的恶鬼!”
“我咒你不得好死!”
裴秋雁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如人间炼狱般的深宫,其中一个傀儡士兵手起刀落,喊叫声停了。
这样肆意的屠杀还在继续,城楼上的男人垂眸睥睨着一切,他对身边人道:“拿弓箭来。”
女子低声吩咐了几句,有暗卫取来了赫连臻收藏的描金弓,配的剑上也用金丝镶嵌出了一条五爪金龙。
裴秋暝接过弓箭,将其对准了翻腾的护城河水,弯弓搭箭,弓似满月,箭在弦上,直至护城河中的那团黑影。
“哗啦”一声,赫连川从河水中探出头来换气,一道风声从身后袭来,他的胸前多了一个描金箭头,这是他父王的弓箭,曾经连碰都不愿意让自己碰一下,除了父王自己,只有前太子才能碰
现在这箭贯穿了自己的胸膛,赫连川挣扎着想要上岸,可胸膛的疼痛让他在水中难以游动,身上裴秋雁交给他的金银细软更是沉的让他游不动。
赫连川几次三番试图挣脱开身上的包袱,可一左一右两个包袱死死地卡在弓箭上,交叠收紧,无论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他在水中沉溺,看见了城楼上的那抹白衣身影。
他的阿娘还是说错了……
他舅舅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斩草就应该除根,这是裴秋暝最后一次教给他的道理。
水面上泛起了大量的红,裴秋暝把弓箭交给了身边的姜姒,取出帕子擦手。
“你还真是狠心,从前你日日和我说这孩子如何,我还以为你心里挺喜欢这外甥,没想到下起手来丝毫不手软。”
裴秋暝嗤笑一声:“早和她说了,别惯着孩子,这箭只剩下了一支,若是不被他那满身的金银坠着,说不定还能活。不过我相信我这外甥应该不会怪我,之前我教他他的课业他是一节也没听,最近的帝王谋略中讲到了斩草除根,我这等言传身教他若再学不明白就是蠢了。”
姜姒扫了裴秋暝一眼,随口一提:“既然如此,你院里那个就应该除去。你惦记着那五年的情意留她到现在,只会养虎为患,等你放松警惕,就会死在她的手上。”
“人不能忘本,若不是为了她,我们今天不会站在这里,你还会是明月楼中我的红颜知己。”
裴秋暝端起了姜姒的下颌,一双眼睛中充满杀气,警告意味十足。
姜姒推开了他的手,“我只是提醒你而已。”
言罢,她走下了城楼。
一方帕子被双手绞得紧,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时机未到,她还杀不了沈荼。
等着裴秋暝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坐在那个位置上被世人唾弃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把让自己的一生变得如此悲惨的罪魁祸首亲手抹杀。
姜姒踩着一地的血水离开了王宫,她离开的时候宫中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
王都内亦是如此,选择臣服的人会好好活着,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裴府院外惨叫连天,院内却是鸟语花香,像是人间炼狱的一座世外桃源,沈荼安稳地坐在亭中,对面是派来看守自己的皇甫熠。
棋局已定,沈荼节节败退。
皇甫熠轻轻皱眉,他记忆里这个女子让姜姒十分忌惮,那日他抓沈荼抓了很久,还是让她很有心计的将自己阻拦在了一大片青藤之中。
这样的人怎么会一连输他十局?
“我输了。”沈荼摊手。
皇甫熠有些不快。
“你下棋分心了。”
“不是分心,这十局每一局我都是认真下的,是我本就赢不过你。”
“你怎么知道赢不过我?”皇甫熠不解问。
今日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和他下棋,他从前见明月楼中的客人博弈,也想去试试,可是潜意识告诉他,不能离开姜姒的身边。
他没有从前的记忆,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心里的声音就在告诉自己,保护姜姒,服从她的命令。
他的世界灰蒙一片,唯独姜姒这个人是鲜活的。
他开始喜欢思考,喜欢问问题。
问他是谁。
姜姒告诉他说,他是天下间举世闻名的逍遥剑客。
他又问,什么是逍遥。
姜姒告诉他,大抵是自由。
皇甫熠没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即使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
他最后问,那自己为什么会放弃自由留在她的身边。
姜姒沉思了片刻,回答不出答案,只告诉他以后不能再问这个问题。
现在面前的女子又说,自己赢不过他。
“为什么?”他继续问。
“因为我的棋是你教的,你还没有教会我,所以我赢不过你。”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下棋?”皇甫熠不甘心问,他没教过沈荼下棋。
沈荼抿着唇,伸出食指放在唇上。
“嘘,以后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她来了。”
沈荼的瞳仁中映出了姜姒的身影,皇甫熠知道是她回来了。
他规矩得站起身回到了姜姒的身边,女子的裙边染了鲜血,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沈荼,问皇甫熠。
“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皇甫熠侧眸看了一眼沈荼,她没在看他,一双黑眸望向棋局。
“她说让我陪她下棋。”
“没别的了?”姜姒问。
皇甫熠回过头,垂眸看着姜姒染血的脚尖。
“没别的了。”
沈荼心中一动,她不了解西陇这种能把人变成傀儡的秘术,更不知道破解的方法,但是皇甫熠的举动让她有了希望。
“继续看着她,别让她离开这院子。”姜姒冷声道。
言罢,她急匆匆离开了裴府。
沈荼想也知道,裴秋暝动手了,她在雾凇苑内都能听见外面的打斗和惨叫声,血腥气更是越来越浓厚,要不了多久,裴秋暝便会是整个东璃的王。
至于姜姒和裴秋暝做的交易,沈荼也猜个七七八八。
没有傀儡术,裴秋暝靠自己的军队是没办法打下整个东璃的,没有裴秋暝的军队做战术指导,姜姒一个久居深宫遭人欺侮的弱女子也是无法靠着这些傀儡军队就能轻易拿下西陇。
他们野心勃勃,臭味相投,名义上说着报仇,不过是利欲熏心,想要站到最高处罢了。
“还接着下棋吗?”皇甫熠问。
“不如你教教我?”沈荼抬眸问道。
“我……我不会教人。”
“没关系,你没走一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走便好。”
“这能算教吗?”
“我聪明学得会,我可是你四个徒弟之中最聪慧的。”
沈荼抬手落下一子,皇甫熠紧随其后。
他讲话并不连贯,吐字也不甚清晰,带着些浓郁的乡音。
沈荼却能听得懂,她身为大历一国长公主,她对大历各地的方言都很熟悉,皇甫熠的故乡便在大历的一个边陲小镇。
当年东璃和大历接壤的地区战火不断,皇甫熠在少年时背着一把剑背井离乡,拜了一个隐世高人为师,后来高人去了,给他留下了另一把剑。
从此皇甫熠所向披靡,无人能敌,许多势力想要把他收入自己的阵营,他一个也没有去,直到在尊贵的小公主面前,他不忍心拒绝,便操着一口粗鲁的乡音,公主听不懂便会放弃拜他为师,没想到小姑娘憨笑着和他说了一样的方言。
他心一软,从此留在了深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