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荼猛然看向观南星,她知道观南星能坐到大国师这个位置上,本领不小,但是这是远在东璃的东西,他怎么会有琴谱?
观南星看出了沈荼眼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哦……裴秋暝的亲娘以前是南夏人,她是一个为了男人背主的叛徒。那份琴谱是她临死前派人送回南夏的。后来怎么样呢?还不是死在了那深深的宅院里。”
沈荼垂眸,望向膝前绿绮琴。
“大国师是想让我学这琴?”
“当然。”
观南星挑眉。
“没人比你更合适。”
沈荼抬眸,开口道:“作为交换,我能求大国师一件事吗?”
观南星失笑。
“你还真是不做赔本的买卖。说吧,力所能力的事情,我帮你。”
“我失忆了,大国师应该知晓,我要求大国师的事情就是查清我的身世。还有……我想知道我和楼贵妃之间是否是旧相识。”
观南星望向沈荼的目光有几分探究,楼清漪对待沈荼的态度确实让人觉得可疑,姬夜寒身边美女无数,九钰台的那些人,楼清漪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唯独沈荼。
她刚一到九钰台就平白无故地受到了楼清漪的刁难,今日楼清漪为了封后的事情来找他,事后鬼鬼祟祟地传信回罗刹宗,观南星就觉得不对劲了。
若是沈荼和楼清漪是旧相识,那事情就说的过去了,可楼清漪来到南夏王宫之前,她除了出任务应该没有出过罗刹宗。
难不成沈荼之前是罗刹宗的人?
观南星缓缓开口:“你为何觉得你们是旧相识?”
沈荼闭口不言,她在考虑自己是否可以信得过观南星。
观南星看出了沈荼的顾虑,他直言:“你是我带回来的人,不用对我有所隐瞒。”
“她第一次见我,很震惊,好像见了鬼一样。”
观南星看了沈荼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早就觉得楼清漪这人当上罗刹宗的宗主,有些不对劲,干大事的人怎么会天天想着这些儿女情长,她接近姬夜寒的招式他都看厌了。
“你笑什么?”沈荼问。
“小丫头,你刚来这水深火热的南夏王宫,就说你和她是旧相识,知道她是谁吗?”
观南星一手拎起折扇轻轻抬起了沈荼的下颌,不甘的眉眼,恼怒的眼神,怪不得姬夜寒留她一命。
这丫头确实挺有意思。
观南星贴近了沈荼的耳畔,轻声道:“楼清漪不是贵妃娘娘,她是姬夜寒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罗刹宗的宗主。”
沈荼浑身发冷,她的师父皇甫熠曾经与她提过罗刹宗这个隐世宗门,许多年前,中原地区涌现出一批杀手,他们大多数为女子,依靠着自己本身的优势杀人于无形之中,宗门秘法媚杀术更是鲜少有人能敌。
这些女子武艺高强,轻功了得,没有人能摸清楚她们的行踪,自己的师父在外出游历期间,曾经见过世家大族被几个罗刹宗弟子血洗满门的惨烈景象,然而江湖正派宗门想要复仇却根本找不到罗刹宗的存在。
如今这个可怖的罗刹宗宗主就在自己的身边,原身沈荼还与楼清漪有过节,她浑身发冷。
她没有沈荼之前的记忆,不清楚两个人的过往,她该怎么走下一步?她想过千万种沈荼的身份,却没想到她是罗刹宗的人。
观南星眼看着自己的话吓得沈荼面色惨白,对方的反应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他拿走了手中折扇,轻笑出声。
“这就怕了?这可不像你,当初一簪子把人放倒的是谁?”
沈荼轻嗔道:“大国师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观南星静静地看着沈荼这般娇憨的模样,撇撇嘴。
“你就装吧你。行了,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你了,琴谱我稍后找人给你送来,你拜托我的事情,我现在就着手去查。”
观南星离开了清宁宫,沈荼双手紧握重重地砸在了绿绮琴上,她轻咬着贝齿。
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大历暗卫一直在她父皇的手里把持着,用来保护王室子弟的暗卫,他是绝对不可能派这些人去抢绿绮琴!
沈荼竟没想到自己为裴秋冥寻了那么多年的一把琴,竟然成了一切罪孽的罪魁祸首。
她粗鲁地将绿绮琴提起抱在了怀里,她刚刚重获自由,姬夜寒允许她离开清宁宫,有些陈年旧事的总账她该找人算算了。
南夏王宫里来了一个风华绝代的舞姬,一支舞还未跳完,她就成了南夏的王后,宫人们都想一睹沈荼的容颜,看看是何等绝色能让姬夜寒只见了她一面,就获得如此盛宠。
沈荼刚出清宁宫,宫门口就有大批的人马等候在此,她变了脸色,姬夜寒不信任她,这些宫女侍卫们行走起来轻巧无声,脚步轻便,打眼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沈姑娘,我们是王上派来服侍姑娘的人,奴叫桃枝。”为首的宫女开口道。
身后立即有人替自己披上了一件斗篷,手里被塞了一个暖手小炉。
“姑娘小心着凉。”
沈荼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暖炉,低声道:“王上这么不信任我?出个门而已还让这么多人跟着?”
桃枝弯唇轻笑。
“姑娘说哪里的话,王上是关心姑娘。奴婢们只跟在姑娘身后,姑娘是王上的心上人,姑娘想做什么自便就好,不必理会这些人。”
“杀人呢?”沈荼看向桃枝。
桃枝垂眸。
“姑娘自便。”
沈荼突然明白了,姬夜寒需要的应该是一个傀儡,一个漂亮好看的傀儡。
姬夜寒身边的人,每一个人都有用,观南星是他的心腹,是他的军师,楼清漪是他的刀,姬夜寒之所以留下自己的命,是因为他身边这样的一个人。
让他有理由杀人,让他有理由清除自己身边的障碍,说不定自己哪天把妖后这个名号坐实了,他就把自己杀了,这样他就可以浪子回头,从一个暴君、昏君做回一代明君。
“去看看东璃的世子妃吧。”
“遵命。”
沈荼坐上步撵,狐裘斗篷半遮半掩挡住了她的半张脸,沈荼半靠在步撵上,姿态慵懒惬意,过往宫人即便不认得沈荼,见到姬夜寒的步撵也都纷纷跪下行礼,大红的衣裙如开的正盛的山茶花一样散落在步撵上,一双笔直细长的腿在罗裙之下,半搭着绣鞋,脚腕间银铃作响。
绕过栖霞宫,她行走的便不是宫闱里的小路,通往南夏地牢的路来来往往多得是巡逻的守卫和提审犯人的官员。
他们见了姬夜寒的步辇,早早地跪下行礼,待到车辇行至身边,却瞧见了步辇侧垂落下的红裙。
上面坐的不是姬夜寒?
他们壮着胆子抬眸,重重叠叠的罗裙下,一双玉腿闯进他们的眼中,他们惊慌失措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有胆大之人,瞧见了雪白斗篷下的朱唇和玲珑小巧的下颌,和晚宴那天遮面银帘下的半露的容颜一般无二。
他们立即就知道了上面的女子是姬夜寒即将侧封的王后,出身乡野青楼的沈荼。
一个祸国妖妃。
“王上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自他继位以来,手足相残,杀害忠臣,先是建了九钰台,现在又要立一个妖女为后!”
“谁说不是嘛,上奏赐死妖女的折子都堆成山了,王上愣是装眼瞎看不见,再这么下去,这个官老夫不做也罢!”
“此等妖女,就应该乱杖打死,照老夫说,楼贵妃出身名门,贤良淑德,这立后也应该是立楼贵妃。”
这些话一句不差地落进了沈荼的耳朵里。
“停……”沈荼突然开口。
步撵停在了不远处,沈荼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桃枝的小臂上,一手掀开了遮面的斗篷,她未挽发髻,披散着一头及腰青丝,放肆而张扬地一步一步走向攀谈的两名官员。
“左面的是刑部尚书,右面的是刑部侍郎,姜聂的人,王上一直想除去二人,碍于姜聂的情面不好动手。”桃枝在沈荼耳边低语。
沈荼垂眸,她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轰轰烈烈,就算要被世人辱骂,再等几天她做个准备也好,可是现在这两人送上门来了,她这臭名昭著的妖妃名号算是要坐实了。
“二位在谈什么?不妨说与阿荼听听。”
二人跪在沈荼的面前,连句话也不敢说。
“她楼清漪……”
沈荼轻声嗤笑。
“算个什么东西?”
“你!”刑部尚书气得满脸通红,沈荼一个年岁不大的黄毛丫头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本就让他愤愤不平。
沈荼又出言侮辱楼贵妃,刑部尚书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你别嚣张,你以为你能活多久?只要我们联名上书,以死相谏,这个后位你就坐不上去!”
“桃枝,我的琴呢?”沈荼突然开口问。
身后侍人立马抱着绿绮琴走到了沈荼的身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都面露不解之色,这个沈荼是不是有点毛病,这时候要什么琴?
沈荼接过琴,望着刑部侍郎的眼神悲哀且怜悯,她忽然扬起手,衣袂飞舞下重重一击。
刑部侍郎倒在了地上,瞪大了双眼不甘心地望着沈荼,额上被琴角砸出了一个凹陷,鲜血如泉涌般喷薄而出,染红了绿绮琴的琴角,溅上了沈荼的衣袖,殷红的血液一滴滴地顺着衣角滴到了地上透亮的暖玉上。
沈荼身边人跪了一片,刑部尚书沈荼这突然的举动吓傻了,瞪圆了眼睛看着身旁的人,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