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若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她紧紧抱住朵朵的遗照，嘴里喃喃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还不忘用手扯着我的衣角问道：“怎么会这样，朵朵怎么会死呢，明明已经送到医院了的……”
我冷冷的甩开她的手，“白若萱，我看这些话你应该好好问问你自己吧。”
朵朵明明已经被送到医院，却被自己的妈妈断绝了后路。
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甩在了她的脸上，“你趁早把离婚协议书签好吧，以后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说完，我不愿再理会她那鳄鱼的眼泪，径直离开了家里。
我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朵朵平时最爱的秋千上如今空无一人，心头泛起一股酸涩。
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段消息。
是朵朵学校里的老师。
【朵朵爸爸，平时在学校里许阳经常欺负朵朵，我多次干预后也无济于事，后来就这件事也联系了您的爱人，跟她如实反映了两个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但是朵朵妈妈却说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让我们这些老师不必过多的在意。】
【不知道这些情况您作为朵朵的父亲是否知情？】
看着朵朵老师发过来的文字，我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有段时间朵朵竟然会排斥上学了。
这些事情白若萱一直都知道，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一想到朵朵曾经在学校里被许阳那个混蛋欺负过，我内心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这时，老师又发来了一段视频，对我说：“这段监控也是我们后来才发现的，我想作为朵朵的家长，你们有必要看一下。”
监控视频里，正是朵朵出事当天在森林公园中的录像。
唯恐这段录像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我看的非常仔细。
原本朵朵是一个人坐在一旁画画的，突然许阳冲了过来，他一脚将朵朵踹翻在了地上。
接着趁朵朵爬起身的空档，许阳拆下了朵朵的画作，大笑着嘲讽朵朵。
朵朵拼命的去抢那副画，可许阳仗着个子高，将那副画高高的举在空中，任凭朵朵蹦来蹦去也够不着。
更过分的是，他后来觉得玩腻了竟然直接将朵朵的画从山坡上扔了下去。
朵朵想要捡回那副画，正在山崖边犹豫不决时，是许阳伸手一把将朵朵给推下了山！
推完朵朵后，他自己没有站稳，脚下一个踉跄也摔倒滚下了山坡。
这个混蛋！
原来我的女儿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原来在背地里他居然这么恶劣的欺负朵朵。
他自己故意戏耍伤害了朵朵不说，竟然还有脸将这件事都怪罪到朵朵的头上去。
掏出随身携带的那张朵朵临走之前交给我的染血的画作，我悲痛到无以复加。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朵朵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而她因为自己的妈妈喜欢许阳，只能将这些事情咽到肚子里，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6
我立马联系律师，就这件事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许阳。
既然许阳敢伤害朵朵那么他就必须要因此付出代价。
据我所知，在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死亡的情况下，他这个年纪已经必须承担刑事责任了。
年龄并不是他的保护伞，白若萱更不会是。
律师函发到许家没多久，许重光就急匆匆的敲开了我家的大门。
虽然许重光站在我家门口的样子依旧嚣张无比，但因为匆忙他额头上的一层薄汗还是透露出了他的慌张。
许重光咬着牙威胁着：“周晨，你现在还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了，这么小的孩子你都敢起诉。”
“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若萱爱的都是我，她心里也只有我和阳阳，你这么做都是无济于事的！”
“哦，所以呢？”我勉强忍住怒火，他这张和许阳八分相似的脸令人无比作呕。
“你那个畜生儿子干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
“现在趁我还能忍住不动手打你之前，你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见我的态度如此强硬，许重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他立马清了清喉咙，随即放软了语气。
“要不，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说着，他迈步就要进门，被我给拦了下来。
屋里还有朵朵的牌位，我相信朵朵并不想看到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畜生的父亲进到我们的家里。
被我挡在门外后，许重光脸上有一瞬的难堪，立马被他压了下去。
依旧是套近乎的语气：“孩子之间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们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们为什么不想着弥补，而是把事情越闹越大呢？周晨，你也是孩子的父亲，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如今的心情。”
看着许重光这种和稀泥的恶心态度，我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滚，别拿你的贱儿子和我女儿相提并论！”
许重光摔倒在地上，嘴角还沾着大片的泥土。
或许是我强硬的态度刺激到了许重光，他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对我大吼着：
“周晨，只要你愿意撤诉，我可以带着阳阳离开这座城市！”
“你不是喜欢白若萱吗？我把她还给你，而且我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只是让你撤诉而已，我愿意做到这份上总可以了吧！”
“呵。”许重光的话让我忍不住冷笑出声。
他真以为白若萱是什么宝贝吗，曾经为了朵朵我愿意忍着她，期待着她能够回头，能够明白我和女儿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可就在朵朵因为她的私心在医院咽气的那一刻，我们之间最后的情分也已经彻底被她给亲手斩断了。
我从房间里又拿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甩到许重光脸上，提醒道：
“我上次给白若萱的离婚协议书她一直没有签好拿给我，你把这个给她带过去，让她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至于你，不必再想那些歪门邪道让我放过许阳，你们父子俩都会付出代价！”
7
怕我再动手，许重光拿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灰溜溜的走了。
可第二天他又来了，还带上了他那个畜生儿子和白若萱。
看来白若萱是真的在意许重光，一知道许阳要出事这么快就坐不住了，竟然还敢亲自跑来质问我。
她神情失望，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恼怒的对我说：
“当初那件事只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想到朵朵竟然会因此丧命。”
“我知道是我的错误间接导致了朵朵的死亡，你曝光我，让我丢了工作我也认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揪着阳阳不放，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懂什么？”
看着眼前白若萱不辨是非，言之凿凿护着许阳的模样，我知道自己就算跟她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我直接拿出了老师那天发给我的监控视频给她看。
白若萱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将手机接过去看了起来。
可她看着看着，眉头便越皱越深，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看完后，她的嘴唇因为愤怒而止不住的颤抖，她突然扯过许阳的胳膊，当即扇了一个巴掌过去。
白若萱指着监控视频不可置信的问许重光：“这就是你说的懂事听话，你当初怎么有脸说是朵朵故意把许阳推下去想害死他的？”
许重光也凑过来看那段视频，他或许是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干的事已经留下了证据，有些心虚的急忙解释着：
“若萱，阳阳从小就在离异家庭中长大，他有时候可能性格会比较偏激一点，但是这孩子过的苦啊……我们应该多给他一些关爱和理解。”
“你闭嘴！”
许重光还想再打感情牌，被白若萱嘶吼着制止。
白若萱双目猩红，死死的攥住了许阳的肩膀，声音凄凉又沙哑：
“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平时你有任何头疼脑热我哪次不是随叫随到，你哪里缺少关爱了？”
“我明明对你比对我的女儿还要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女儿，你为什么要伤害朵朵？”
说到最后，白若萱泪流满面，一直崩溃的大喊着为什么。
许阳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白若萱这种失控的样子，他神情闪躲，结结巴巴的说：
“我错了，我以为只要周朵朵死了，我和爸爸就能得到你所有的爱了，我，我知道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叫只要朵朵死了他就能得到白若萱所有的爱？难道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就是争夺宠爱的牺牲品吗？
8
我怒火中烧，情绪崩溃的一把揪住了许阳的衣领前后摇晃着。
“你说什么？你就是为了争夺宠爱故意把朵朵从山上推下去的吗？这么歹毒的手段到底是谁教你的！”
我压根就不相信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思，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许阳彻底慌了，他微微颤颤的伸出手指着徐重光说：“是爸爸……爸爸说只要周朵朵死了白阿姨就会嫁给他，你家的钱就都是我们的了。”
听到这话后本来还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白若萱猛的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许重光。
许重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一边后退，一边不停的摆动着双手说：
“若萱，不是的，朵朵那么可爱，我怎么会让阳阳去伤害她呢，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白若萱偏过头痛苦的闭上眼睛，留下了两行悔恨的眼泪，指着门口的位置冷声开口：“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只是让他滚也太便宜他了，我攥紧拳头，在得知真相后立马就想揍许重光一顿。
许重光看到我凶狠的模样大惊失色，立马带着许阳从我家里滚了出去。
可他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刚刚许阳指控他教唆犯罪的证据早就被我家的监控给记录了下来。
这一大一小两个畜生都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此时白若萱又看到了不远处朵朵的遗照，她满怀愧疚的跪在了朵朵的牌位前，轻轻抚摸着黑白照片上朵朵的笑容。
曾经朵朵最希望的就是让她这个妈妈能够多陪陪自己，哪怕回头看自己一眼，可直到她生命垂危时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
如今朵朵被白若萱和她最在乎的两个人一块害死了，她又摆出这幅后悔的模样，有什么用呢？
想起朵朵临终前给我的嘱托，我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了那副沾满鲜血的画作，递到了白若萱的面前。
“这是那段监控里被许阳抢走后，朵朵拼命都要夺回来的画作，也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样东西。”
“这上面沾了一些血，是因为朵朵在坠下山崖后找到了这幅画还死死攥住不愿意放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说，这是要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朵朵一直到死都在记挂着你，可你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再分给她。”
多么讽刺啊。
白若萱听了我的话后，双手颤抖着接过了这幅画，她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了画上，又怕污染了画作，匆匆忙忙的用衣袖抹去。
她痛苦的抱着那副画，嘴里喃喃道：“我的朵朵，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这次真的是错的太离谱了……”
我问她：“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可当初朵朵在急救室外性命垂危，抱着我喊疼喊冷，想要妈妈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
白若萱低垂着脑袋，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那时候正殚精竭虑的为一个伤害了朵朵的畜生做急救手术，哪怕那个畜生的伤根本就是无关紧要。
我起身想走的时候，她抓住了我的裤脚，祈求着：“阿晨，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让我留在这里，至少每天还能看到这个朵朵生活过的地方，让我好好的为朵朵赎罪。”
我冷冷的甩开她，开口提醒：
“你当然要赎罪，不过并不是在这里，朵朵并不想再看到你，我也一样。”
“你渎职残害人命的罪行已经犯下了，要真心为朵朵赎罪，就赶紧离开这里等待法院的传唤吧！”
9
清明节那天，从一大早就开始断断续续的下起了雨。
等我赶到朵朵的墓地时，跪在朵朵墓碑前的白若萱浑身已经被雨水打湿。
怎么说这也是在朵朵的坟前，于是我心平气和的任由她待在我旁边完成了对朵朵的祭拜。
临走时白若萱语气艰涩的喊住了我。
她低垂着眉眼，褪去了往日的高傲，近乎祈求的对我说：
“这些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是我识人不清才犯了错，我不够关心朵朵，才让他们误以为只要没了朵朵就能够有机可乘，让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伤害了朵朵。”
“无论是你举报我还是将我告上法庭，我都认，我不配做一名医生，更不配做朵朵的妈妈。”
“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为朵朵赔罪，就像你说的，我犯罪了，即使是坐监狱也是我应得的。”
“不过阿晨，既然朵朵在临走前还想着要送我那幅画，就说明在她心里还是认可我这个妈妈的，对不对？”
“就算是为了让朵朵能够安息，咱们能不能不离婚，我会在牢里争取减刑，我会早早的出来，不让你等太久。”
“阿晨，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回到从前吗？
那对我来说已经久远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我和白若萱是经父母介绍认识的，那时的她刚经历了断崖式分手又处在备考医师执照的焦虑中。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脸色很不好，顶着大大的双眼圈，却是很有主见的跟我商量说：
“既然都摆脱不了家人的控制，那咱们就这样假装约会好不好？也算应付彼此的父母。”
可就在这渐渐的假装约会过程中，我们两个人更加了解了彼此，也有了一丝真情。
后来我们顺其自然的结婚了，再后来就有了朵朵。
初为人父母的我们面对琐碎的生活，虽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满足感和幸福。
可这幸福只持续到了朵朵三岁那年，把白若萱伤的很深的那位初恋男友离婚回国。
白若萱开始借口工作早出晚归，甚至会在结束工作疲惫的回到家后接到一个电话又匆匆的出门。
她说许重光刚回国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还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所以自己作为一个老朋友只能多多帮衬一些。
一开始我们也不是没有因为这些事争吵过，可后来朵朵大了，为了不惊动女儿只能选择忍让。
没想到这种无条件忍让的做法带给女儿的却是无法获得母爱的痛苦。
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口中所说的回到从前，我想是彻底回不去了。
对于白若萱的请求，我没有回答，径直转身离开了那座墓园，这已经是我能够给出的答案了。
10
关于许阳故意伤人案的判决书很快就下来了。
由于我手里有着案发那天他故意伤害朵朵的完整监控记录，再加上有一些朵朵的同学主动站出来指控许阳曾多次欺负朵朵，案件理所应当的以胜诉结尾。
但警察抓人那天，许阳却拒不配合，一口咬定自己还不到年纪，不能就这么被关进监狱。
可他最终还是被强行带走了。
但在牢里的许阳还是不停坚持着要上诉申请撤回判决结果，声称自己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才会犯错，应该宽大处理。
不过在国家律法面前，他这套说辞显然脆弱的不堪一击。
很快白若萱也被立案调查，最终以渎职罪判决需要坐牢。
在她被抓走的前一天，一封签好的离婚协议书被放在了我的门前。
我这前半生和她直接的纠葛也算彻底结束。
白若萱被抓后她的父母曾去探望过她，但是却是哭着回来的。
听说白若萱在牢里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凡是见到一个人就要跟对方念叨着自己有一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女儿，然后说一阵子就开始嚎啕大哭。
而许重光之前之所以那么着急要和白若萱确定关系的原因，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他原来在背地里欠了很多外债，面对债务他的第一想法不是偿还，而是找更多的方法去套钱来填补窟窿。
最后欠款连带利息越滚越大，他这才盯上了白若萱的财产，想要和她结婚后帮忙共同偿还债务。
如今却是人财两空，整日被债主追债，东躲西藏，活得像流浪汉。
不过他这种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以许重光故意教唆他人犯罪的罪名将他告上了法庭。
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天，许重光总算结束了这么久以来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生活，被关进了监狱。
11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无心留在这座城市。
于是便拿着自己还算可观的积蓄四处做起了公益。
也算是为了延续朵朵的梦想，我资助了许多和朵朵一样喜欢画画的贫困孩子们。
看到那些孩子们拿到画具后脸上掩饰不住的快乐神情，这么久以来因为朵朵离去而千疮百孔的心也仿佛在被一点点的治愈。
这天在给山区的孩子们发完日常用品后，我累的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梦里有一只温暖的小手在轻抚着我的脸颊。
我抬眼一看，穿着一身白裙子的朵朵正冲我笑着。
她说：“爸爸，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谢谢你，让我看到那些伤害我的人受到了惩罚，也看到妈妈心里终于有我，愿意爱我了。”
“还有那些和我一样喜欢画画的小朋友们，是爸爸给他们创造了可以画画的条件。”
“爸爸，你不要再牵挂我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遗憾，准备好要去新的家了。”
说完，朵朵轻轻的抱了我一下，然后笑着挥手和我说再见，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向了无边的光亮中。
我也对着她小小的背影挥了挥手。
我的小天使，祝你在新的家庭里能够得到父母全部的爱。
能够永远保持住那份纯洁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