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吐字模糊，声音也模糊，我不确定这是恳求还是命令。
我看见罗月双目几乎要喷火，想把程潜从我身上拽走。
可程潜体型摆在那，罗月脚上又有伤，折腾半天程潜稳稳扒在我身上。
我比罗月表更无语，拖着程潜回房间。
我直接把程潜丢到沙发上就准备走了，他突然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罗月一边一脸嫌弃地捂着口鼻，一边指使我：“愣着干嘛，给前台打电话啊！”
我微微一笑：“你跟程潜关系那么好，这种小事就交给你喽，我回去睡觉了！”
我说完就溜，罗月腿脚不灵活没追上。
我一回房间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任务结束了，没必要在程潜面前装了。
这一个星期，我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我收了一半罗月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听着她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赶紧过来，程总一直说要见你！”
好像怕我不信，还让我听听程潜的声音。
“相语呢，我要见她，我要见相语……”
程潜口齿不清地念着我的名字，像曾经无数个早晨，他刚睡醒呼唤我的样子。
为什么喝醉了才会想起我？
我跟罗月说：“别管他，他一会自己会睡着的，我要走了，别给我打电话了。”
我想再跟罗月交代两句，却突然听到程潜清醒而愤怒的声音：
“走什么，你往哪走！”
7
程潜根本没醉，他为什么装醉？
我来不及思考，程潜已经哐哐敲门了。
我把门开了个口，我让他冷静一点。
程潜根本不听我的话，破门而入，把我抵在玄关。
“你肯定有事瞒我，你不是还有任务没做吗，你凭什么走！”
程潜越说越激动，我却问他为什么要装醉。
程潜沉默了。
我却明白了，程潜从上次怀疑我之后，再没有完全相信过我。
他这次可能是想装醉套话。
也可以理解，他都这么厌恶我了，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我？
程潜眼里暗流涌动，我却平静得很：
“攻略你的事情是我骗你的。其实我的任务早就失败了，我被留在这了。”
“接近你不过是想让我在这个世界存活地容易点。”
“而现在我们两看生厌，不如早点分开。我去找我自己的出路”
我平静地又说了一个谎。
程潜比我想象得更恨我，我不敢告诉他真相。
我怕他用尽办法都要毁了我。
程潜疯了一样地逼近我，他控制着我的胳膊和腰，生怕我跑掉似的。
“又骗我！季相语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程潜怒不可遏，毕竟他现在觉得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其实除了关于系统的部分，其余的我对他说的全是真话。
可我不说真话，偏要继续激怒他：
“假的，全是假的！”
“我的样子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声音是假的，你能看见的全是假的！”
看到程潜的愤怒，我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我就要让他以为自己被我骗了八年。
我要让他以为自己得到的全是泡影。
程潜怒极反笑，甚至俯身吻我。
我躲闪，他控制住我的下巴，控制着我的双手。
我和程潜身体接触的面积越来越大。
我呼吸着他的呼吸，我以为我们要融为一体了。
程潜的呼吸越来越杂乱，我看着他颤动的睫毛。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的愤怒。
知道程潜睁眼看到我双目如沉水，他的火焰尽数熄灭。
程潜平静地离开我，平静得像死了一样。
我却笑道：
“程潜，你能想到有一天你连愤怒都无处发泄吗？”
“你多恨我都无济于事，这个世界的法律让你无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留不住我。”
我不再看程潜的表情，绕过他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听到了大片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程潜的狂笑。
“没关系啊，季相语，系统已经抛弃你了。”
“你跑的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的找回来。”
程潜踩着碎裂的玻璃渣一步步靠近我。
“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那么爱你，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呢？”
程潜笑容诡谲。
他把我拥入怀中，我不敢动，我怕他做出出格的事情。
我好像把程潜刺激疯了。
8
时隔一个月，再次与程潜同床共寝。
出乎意料的是程潜没再说什么发疯的话，这一晚上倒是安稳。
除了搭在我腰间的手，我推了几次都没动静，干脆随他去了。
早晨醒来没看见程潜，我差点以为一切都是梦。
可看到床边的牛奶，我以为自己穿越回了跟程潜刚认识的那几年。
那时候程潜还不懂如何表达爱意。
某天早上看到我热牛奶，他以为我习惯早上喝牛奶，从此每天早上都给我热一杯。
不过这牛奶好像不是热的。
这么多年了，程潜可能已经忘了这些细节吧。
我盯着牛奶出神，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闭上眼睛。
我睁着半只眼，看到程潜把杯子拿走了。
是我自作多情了，这是他自己要喝的。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想着离开的事情。
看昨天程潜的疯癫状态，我顺利离开的可能性不太大。
或许待在他身边比较稳妥一点。
我正出神，突然听到程潜的温言细语：“醒了？”
一转头看到程潜正把有热气的杯子往桌上放。
他背后那束光线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觉得此刻的他该是眼神温和嘴角含笑的。
就像多年前的某个普通的早晨。
我问他牛奶热了几遍。
他说两遍。
我问他为什么不等我醒了再热。
他说想让我醒了就能喝到。
我真的看不懂程潜。
“你还记得你前几天做了什么吗？”
“你昨天把罗月那个死重的箱子丢给我，你前天在酒吧任由那些人羞辱我。”
“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是知道我离不开这个世界了，又有别的打算了吗？”
为了跟程潜对峙，我干脆站在床上。
这个视角看程潜，觉得他有点委屈。
程潜这个人我已经看不懂了，只好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他是想编制个温柔的陷阱，等我习惯他依赖他，再把我扔掉吗？
程潜最终只说了对不起。
我想继续质问他，门铃突然震天响。
程潜去开门，我坐在床上揣摩这个人的心思。
突然听到外面有大动静，我怕程潜突然发疯伤人，立马出去看看。
结果只看到哭唧唧的罗月，还有两米外冷着脸的程潜。
罗月一见我跟见了猎物似的扑过来：
“你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要开除我！”
我吓了一跳，但罗月最终没有扑倒我，被程潜拦住了。
罗月被程潜轻易推开，程潜怒道：
“我把你开除了，跟她有什么关系，道歉！”
罗月满脸不可思议，最终目光落在我身上：“你给他下药了？我凭什么道歉！”
“你玩弄我的感情，该道歉的是你！”
罗月将目光转向程潜，她目光如刀，仿佛要将程潜大卸八块。
程潜却云淡风轻：“我骗你什么了，你明知道我有女朋友还要往我身上贴。”
“你有错在先，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罗月愣了一下，疯了似的笑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你们感情的玩物！”
“程潜你信不信，她玩弄你，跟你玩弄我一样简单。”
罗月不笑了，直勾勾地盯着程潜。
程潜表情未变，冷冷吐出三个字：“无所谓。”
9
“好好好，我等着看你的笑话！”
罗月沉默片刻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程潜似乎对罗月的话并不在意，反而问我想不想去哪玩。
我想出去玩，但不想跟程潜一起。
于是我回答道：“不想，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
程潜没有勉强我，立马订了返程的机票。
这一路上，程潜的体贴令我后背发凉。他好像能随时察觉我的情绪和需求。
这两天公司好像不太忙，程潜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办公。
我感觉自己活在监视之下。
那天吃了饭，程潜突然跟我提起了我的生日，他想给我补办生日宴。
我觉得这大可不必，估计没等到生日宴，我先离世了。
我觉得程潜现在应该是清醒的，情绪稳定的。
我又试着提出放我离开。
话说完的一瞬间气压就低了，我看着程潜握着杯子不放手。
我怕他又发疯，立马转移话题：
“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出去晒太阳……”
程潜根本不吃我这一套，我能感受到他在压抑情绪。
“你为什么非要走，你到底要去哪？”
我以为程潜会说点“别想离开”之类警告的话，可他突然放轻了声音：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会改的，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走。”
随着程潜语气里恳求的意味越来越重，我开始躲避他的对视。
他真的觉得自己曾经做错了吗？
可上次他踩着碎玻璃渣的时候明明是不甘心我欺骗了他，不肯让我淡然抽身。
上次他还只是想报复我，才过了两天又变了？
可关于程潜这番话的真实性对我来说已没有探究的意义了。
再坏以后也伤害不到我，再好也不属于我。
我不愿再跟程潜争论他的过往。
“程潜，给我补过一个生日吧。”
“就在十一号吧，那天天气挺好的。”
程潜想给我过生日就让他过吧，先稳住他再说。
程潜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程潜忙着准备惊喜，我数着日子等死。
10
十一号那天我被程潜带到场地时，我以为这是婚礼的地方。
倒不是多精致，这露天的场地实在太大了。
我见到了很多人，有程潜的合作伙伴，公司的职员，还有他的朋友。
那天酒吧里的人我也见到了几个。
他们一见我就是道歉。
“嫂子对不起，那天冒犯你了。”
“怪我们嘴贱。”
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对他们来说伤害别人和作践自己一样轻易。
不过那个最冒犯我的人倒是没看见。
还有些不认识的人跑到我面前介绍自己，大概觉得我在程潜心里有几分地位，想借我让程潜认识他们。
“过个生日这么隆重，老板就是有钱。”
“就是啊，前段时间有人传谣程总跟他女朋友不合，这是用行动辟谣吗？”
“他们的事我们哪搞的懂，反正我们放半天假。”
程潜说他要准备点东西，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听着他们的闲谈。
他们谈着谈着，突然响起了音乐，我看见一队乐手正朝我走来。
四周的人立马让出了路，我被围在中间，我看着他们的笑脸不知所措。
直到乐手分为两组站在我的左右，我在队伍的末尾看见了程潜。
程潜换了身衣服，很随意的休闲装。
但我记得那是早期我跟他认识不久时他经常穿的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随着程潜的靠近，我正想问他怎么回事，他却突然单膝下跪。
随即众人欢呼。
夜晚的灯照亮了程潜的眼睛，他看起来很认真。
我看着程潜从口袋里拿出戒指，他说着只有我们才能听懂的话：
“跟我重新开始吧！”
“我忘记你所以的谎言，你也忘记这段时间我做过的错事。”
“我真的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想用报复掩饰我的脆弱。”
掩饰脆弱？用伤害我的方式掩饰脆弱吗？
我听着观众的欢呼，有些迷茫了。
这戒指我不想接，可又不能让程潜一跪不起。
所以最后再骗他一次。
程潜见我点头立马起身抱住了我。
随即有人点燃了烟花，在绚烂的天幕下，我听见程潜在我耳边说：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比以前更好。”
我没有回应，看了一眼手表，离十二日零点还有不到六个小时。
11
我能感受到这一晚上程潜都很兴奋，他跟我计划着未来。
我说我困了想睡觉。
程潜愣了一下，说好。
我热了牛奶问他喝不喝。
程潜喝了两口牛奶又开始给我画饼。
这饼程潜还没画多大，他说突然困了，他比我先睡下。
他当然会困，我往牛奶里加了安眠药。
我开始往浴缸里放水，窒息而死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死法了。
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我坐在床边看着程潜的睡颜。
这一个月过得太混乱了，程潜说的那些话我分不出真假。
程潜对我到底是爱是恨，我至今没搞明白。
我盯着天花板出神，总会想起曾经细枝末节的琐事。
可能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跟程潜有永远，但我的理智阻止了我。
这份感情不会有结果。
还有最后半个小时，我离开程潜去了浴室。
我控制着自己放松，任水淹没呼吸。
可突然身体一轻，我下意识地咳嗽，听到了程潜的怒吼：
“你在干什么！难道待在我身边就这么身不如死吗？”
我震惊地问程潜怎么醒了。
程潜一边把我从水里拉出来一边解释道：
“那牛奶我没喝，你态度转变得太快了，一切都太顺利了，我无法相信。”
程潜想把我抱回床上，我挣扎着不愿离开。
事到如今，我只能告诉程潜真相：
“程潜从你第一次问我关于系统的事情，我一直说的都是假话。”
“我的任务说简单点就是帮你赚钱，任务真正完成的时候是你一个星期前签了那份合同的时候。”
“今天是我真正要离开的日子，我快来不及了。”
“不管你多恨我，或者多爱我都放我走吧，我不属于这里。”
程潜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不，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走的！”
程潜不管我浑身湿冷，依然抱紧了我，我瞄了一眼时间，我急了。
“程潜，你看着我。”
我把程潜推开，试图让他冷静。
“如果真是自杀我没必要找一个莫名其妙的借口，程潜我知道你已经相信我说的话。”
“不听！你别说了！”
程潜强行打断我的话，可我偏要说。
“不接受也没用，你就算是主角也改变不了系统的程序。”
“去把牛奶喝了睡一觉，很快你还会遇到让你心动的人……”
程潜突然从呆滞的状态变成暴怒：
“什么心动的人？我从来只对你动心过！”
“到底要怎样才能留下你？”
程潜重新把我抱在怀里，我听见他的声音逐渐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为什么我用尽各种方法你还是要走……”
我一边着急着自己能不能顺利离开，一边想安慰程潜。
程潜忽然抬头问道：“你还在别的东西里加安眠药了吗，为什么我这么困？”
没有啊！
我疑惑地摇头，突然又明白了。
“系统想让我走，你拦不住的，你是主角也没用。”
我能感受到程潜抓着我的手臂开始泄力了。
程潜不服，依然扒着我不让。
我听见他问为什么的声音越来越稀碎，直到感受不到他的力量。
我把程潜从我身上扒开，我看见了他眼角的湿润。
这是为什么呢，是不甘心吗？
直至沉入水底，我也没想明白。
12
任务顺利完成，之后数不清的任务让我逐渐忘了这个占据了我八年的人。
只是偶尔想起一些碎片似的记忆，跟其他碎掉的记忆没有区别。
这微不足道的八年。
直到那天听到同事在抱怨，有个任务被退回来好多人了，再拖下去就完全赶不上剧情了。
第一次听说这么难搞的任务对象，我同情了他们两秒。
可第二天这任务就交到我手上了。
“这任务挺特殊的，时间也比较紧，但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一点能出色完成！”
系统给我画大饼，我一打开档案袋就看到了程潜的名字。
这么在记忆里沉寂多时的名字。
程潜排斥女主，导致剧情一直没有进展。
“交给你了哈，等你回来给你放个长假！”
没等我拒绝，系统已经把休假给我安排好了。
行了程潜，还得我来治你。
13程潜视角
季相语离开的时候，我搬离了别墅。
那天猛然惊醒看见躺在浴缸里的季相语成了我一辈子的噩梦。
我时常想我是从哪一步开始里她越来越远的呢？
是那天非要打探她跟系统的谈话吗？
是我对她的谎言信以为真，怕她完成任务，装作不喜欢她吗？
是我又被她骗了，愤怒过后才明白她被困在这个世界其实对我有利吗？
我想过一万种可能，最终的结果都只能是她离开我。
我这才明白她说的话。
系统想让她走，我拦不住。
可那该死的系统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我身边？
那天融资失败，被各方大佬轮流贬低了一遍，遇到季相语的时候我以为终于有人懂我了。
那个包容着我别扭的性格，不论怎样的逆境都不会放弃我的人。
我曾以为那是上天的恩赐，到头来是个巨大的谎言。
她到底说过几句真话呢？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
这样的问题从知道系统的存在之后我每天都会问自己一遍。
我想要的不是答案，我在破碎的记忆里找她爱我的证据。
知道她彻底离开，我才明白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对我那么好？
不管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能陪我一程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可我当时实在难以放下对她的感情，我把她推远也是为了留住她。
虽然所有的方式最后都失败了。
想明白这些再回头看我曾经为了留住她做得那些荒唐事，实在可笑。
她说我还会遇到让我心动的人。
最近确实有个女人总缠着我，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种性格换一些纠缠我的方式。
这让我联想到了她。
这又是谁来做什么奇怪的任务吗？
她说我对抗不了系统，系统能让我睡觉，就不能直接给个设计个爱那个女人的程序吗？
就不用派那么多人来攻略我了。
那天下雨，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买伞。
我有点想笑，但突然又想起了她。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问我拿着融资的钱摆烂一辈子可不可以。
那一瞬间两个完全不同的脸突然就融合了。
我不知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确定眼前这个要卖我伞的人就是她。
她之前跟我说过狠话。
她说她的外貌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全是假的。
可我见过她的灵魂，这总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