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文帝有心不看苏令送回来的信，只是批折子的时候，总感觉提不起劲，心里也总惦记着信的事。
如此三番，再静不下心的玄文帝丢开毛笔，带着信去了内殿。
他总觉着自己刚说的那么斩钉截铁，如今一刻钟不到就反了毁，说出去总有些丢面子。
只是等他看清楚信上写的什么后，心情就更是一言难尽了。
苏令和玄文帝这对兄妹之间很奇怪，亲人不像亲人，君臣又不像君臣，只是总有些牵挂和羁绊牢牢挂在对方身上。
苏令的字是当朝大儒手把手教的，虽是娟秀，却很有风骨。
她一向话少，在这封信中，更是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玄文帝的心一下子揪起。
丧子，受伤，欲归。
玄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
肯用这样委屈的字眼向自己说话，大概是这个妹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吧？
玄文帝将这封信当作苏令向自己低头的信号，考虑许久，这才唤了两句崔德生。
崔德生刚将莲子羹放在桌案上，听到玄文帝叫自己，又忙进去内殿。
“将——”
玄文帝才说一个字，忽然又顿住了，崔德生也不敢催，就候在一边等他的下文。
玄文帝本想让苏令夫妻二人回长安来的，可一想翟枭那个横竖跟他不对盘的人，便转了念头。
“传旨翟枭，平凉城事已毕，让他赶紧滚回南宁府去。”
反正翟枭没了兵权，就是个个空有名头的镇国大将军。
横竖在哪里，只要不消的在自己面前碍眼就成。
崔德生听得眼中浮出些笑意，果然还是平阳长公主的本事大啊！
察觉到玄文帝看过来的眼神有些不满，崔德生忙收敛表情，恭敬的退下宣旨去了。
圣旨还未抵达平凉，但在京城里却已经传的流言沸沸，宫内外皆不知玄文帝为什么忽然对翟枭改了态度。
长安城顾府内，平时稳重自持的顾西筠顾侍郎不知道砸了多少价值连城的珍宝古玩。
封苑垂手立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顾西筠发疯。
等到被赶出房门外的侍女听着里面的声音，都一脸疑惑的时候，顾西筠这才安静下来。
“这样也好，义父不是一直觉得平凉城鞭长莫及，如今他们回到南宁，义父应该高兴才是。”
顾西筠和封苑两人，看着年岁也就相差个八九岁，这也还是在封苑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些的情况下。
但封苑唤起顾西筠义父来，倒是半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只是在某些时候，才能看到他脸上和顾西筠如出一辙的温柔笑意。
只是有时候这样温柔的神情下，掩盖的却是满满的算计和杀意。
顾西筠淡淡的点了点头，擦干净手坐在上首开始喝茶。
封苑熟练的打开房门，让底下人将满室的狼藉收拾干净，等收拾完后，又让他们退了下去。
顾西筠的手背被锋利的碎瓷片割出一道血痕，血珠子顺着手指滚落在地上，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恍然未觉。
顾西筠轻吹茶盏里的浮叶，这时他似乎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对着封苑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若不是吴开不识相，我看那翟枭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话音刚落，封苑忙跪下请罪。
“义父赎罪，孩儿轻敌，差点让翟枭的人发现您。”
顾西筠也没生气，摆摆手让他起来。
“这事不怪你，更何况就算没有这回事，他也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在背后操作的了。”
封苑站起身，疑惑的看着顾西筠。
顾西筠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问道：“平凉城的事，你可解决了？”
“都已经解决了，而且送过去的武器也销毁了。”
封苑回答道。
他心里也是奇怪，若是那群沙匪留着，对付翟枭起来不是更省事吗？
怎么义父会让想办法将那群沙匪都灭了。
只是这些事的原因，顾西筠从来没有和封苑讲过，封苑也从不问。
“你办事我一向很放心。”
古西筠端起茶杯冲着封苑笑说了这么一句，封苑像是得了什么莫大的奖赏一般，顿时也笑起来。
只是笑完之后，封苑的脸上却露出些为难的神情。
“有什么话就说。”
顾西筠最是了解这个义子，见他有些犹豫，便催了一句。
封苑这才开口。
“义父，皇后娘娘想借生慧一用。”
顾西筠一时竟有些发愣。
生慧——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他皱眉，“生慧在凝神静气的禅香里加了毒药，到现在也该将行就木了，怎么西辞忽然提起他来？”
封苑轻笑出声，“义父可猜错了，前不久还有人看到生慧大师和密友相谈甚欢呢。”
“哦？”顾西筠诧异的抬了抬眼睛。
“咱们在宫外消息闭塞，可是放在生慧身边的眼睛竟也没传出消息来吗？”这个消息倒是真让顾西筠觉得意外，他摩挲着下巴道：“看来咱们的小奴才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有时间好好提醒一下他。”
“是。”封苑在一边应下。
顾西筠扬了扬下巴，“继续说，西辞找生慧什么事？”
“郑妃是后宫里头初皇后外位分最高的妃子，如今又身怀龙胎，正似春风得意的时候。两女同侍一夫，郑妃春风得意了，皇后娘娘心里自然会有些不痛快。”
“鼠目寸光！”
顾西筠毫不掩饰的嘲讽一声，一点也不给当今皇后，也就是自己亲妹妹的面子。
“不过——”顾西筠忽然一顿，“既然慧生可用，那就让他走一遭吧。”
封苑一拱手，“那孩儿现在就去向皇后娘娘递消息。”
“不急，”顾西筠叫住他，“你且告诉她，咱们虽是没有龙嗣在手，可是良嫔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想办法收养过来也好，杀母留子也好，她手里的筹码多一些，咱们在宫外也好活动。”
“是。”
将顾西筠的话逐字逐句的记在心上后，封苑又问道：“义父还有什么话要传进宫去的？”
顾西筠本要摇头，忽然又多说一句，“告诉慧生，让他莫要忘记锦和是因为什么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