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浪见到她的那一刻,脑海中的一切思考,意识,话语……仿佛在顷刻间消融溃散,又仿佛填入了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知识。
即便看上去,那仅仅是一个女人。
她竖着一头如瀑的齐腰长发,白皙稚嫩的右手拿着华美的折扇,轻轻遮挡在面前,像是娇羞的少女。
在红与黑勾勒的背景中,林浪只能朦胧的看见她的上半身,忍不住的要去想象她曼妙又高挑的全貌,脑海中却又无法勾勒出任何一笔线条。
她就像从未存世过的幻想角色,亦或是存在于石头里,等待米开朗基罗般伟大的雕刻家去除那一切不必要之物,才能慢慢剥开石壳,让她的美宛若维纳斯般展露在世人面前。
刀刃割开掌心,一点点没入肉中,已经切割到了掌骨,鲜血滴落,被猩红滚烫的石板瞬间蒸发,冒出丝丝白烟。
剧痛让林浪清醒了一瞬,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呼出系统。
[林浪]
[HP:148/150]
[SAN:50/100]
果然不对劲!
两分钟前,林浪冲到了这条唯一可以前进的道路,远远看到这个女人的身影时,林浪就有种不对劲的预感,提前用手掌握住了军刀的刀刃。
也正是这个举动,让痛觉唤醒了林浪。
仅仅是正面对视一眼,林浪的san值就没了一半,如果再对视一眼,恐怕会永久性的掉入疯狂,变成地狱的一员。
想到这,也不用推理,更不用猜测了。
这种无法言说,无法理解的感觉,林浪在这之前,只在黑山羊幼仔面前领略过。
眼前这个,就是不可名状者。
掌控了两个副本的Boss。
湖神!
像是在回应林浪的结论,系统立刻给出了对方的HP。
[湖神·地狱分身]
[HP:500/500]
“这就是你的答案?”
“做一个愚蠢之人。”
“自以为正义,却只是带来报应。”
“像极了那些可笑的镇民。”
湖神缓缓开口,她的语气中写满了对人类的嘲弄和不屑,更不在乎林浪手中的军刀。
她只是想看看,这个“备受关注”的玩具钥匙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林浪不自觉的张口,他当即就要回答,要用自己的信念和觉悟去反驳她,用这场对峙让直播间外的所有观众都看到,听到。
不可名状者并不是一切的主宰,规则怪谈也并非不可战胜,林浪做得到,炎国玩家做得到,这片大地不会被吞噬,人类永不屈服!
可就在要说话的这一秒。
钻心刺骨的剧痛再次打断了林浪。
并不是湖神做了什么。
她不屑于做什么。
而是林浪自己。
低下头,军刀的伤口更深了,甚至能听到掌心传来骨头在寸寸崩开的声音。
为什么?
林浪心底不禁出现了这三个字。
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为什么自己还要握着刀刃不松手?
林浪下意识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根本不听使唤,反而握的更紧。
手掌已经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血色,再用力下去,恐怕半个手掌都要被切掉,可林浪的痛感却越来越弱,甚至趋近于毫无感觉。
林浪看向自己的血条,san值却没有任何变化。
不对,这不对劲。
没有掉san,没有精神攻击。
湖神什么都没做,只是提出了问题,摆好了一桌名为嘲弄和讽刺的宴席。
伤口愈来愈深,林浪望着刀,望着手掌,突然意识到什么,就好像昏黑一片的深渊里,突然掉下一根绳子,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它。
湖神的话是诱导。
当林浪想要反驳,想要证明的时候,无论接下来要说什么,无论自己正确与否,都会踩进对方的沼泽中无法挣脱。
就好像手掌握住刀一样,越在意,只会当刀刃切割的越深。
这是林浪的潜意识在提醒自己。
心底浮现的为什么,不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握住刀,而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产生那种“大义凌然”的想法。
林浪想起了流浪汉说的话。
“在另一个世界,你或许被视为钥匙,但你源于人类的堕落。”
“人类因为堕落而受困于黑暗,当他们想要逃离时,只能制造出一把破局的钥匙。”
“在她看来,你所做的只是在痛苦中挣扎,用新的暴行去征服旧的。”
“但是,你不一定非要这么做,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大。”
“无论是她还是什么,他们都觉得可以控制你去做任何事,但你从不会轻易屈服。”
“一切都还可以拯救,相信自己,不要轻易放开你的信念。”
没错,无论是湖神,女巫,规则怪谈,甚至包括现实世界的其他人,他们都觉得可以控制林浪去做任何事。
武器?
玩具?
钥匙?
所有人都想要打破什么。
就没有人关心林浪想要什么吗?
人类的暴行要由人类终结。
人类的罪恶该由人类审判。
林浪无权代表全人类。
林浪只能代表自己。
现在,在这个副本,面对湖神的,是名为林浪的玩家。
不是常量,不是钥匙,不是备受规则怪谈关注的玩具或什么,只是林浪自己!
这才是答案。
是这张考卷,林浪真正的答案!
下一秒,林浪怒吼着抽出了刀,任由刀刃割开更深的伤口,然后,抓住自己的舌头,毫不犹豫的割断!
呜——呜——呜呜呜——
林浪半跪在地,痛苦的嗥叫着,痛觉仿佛在一瞬间回归,甚至被放大了数百倍。
林浪忍不住在想。
如果有人在看直播,弹幕一定会满屏的问号和脏话,甚至99%的人都会以为林浪疯了,面对湖神已经要绝望到自杀。
可惜,林浪割断了舌头,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用说话解释了。
正因为清醒过来,林浪才会割断舌头。
正因为割断舌头,林浪才不会用语言回答任何一句话,不会代表任何一个人。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下一秒,林浪抬起刀。
从自己的双眼上抹过。
湖神笑了,她再一次说着,似乎在嘲弄,审判,亦或是讽刺。
但这不重要。
因为林浪已经听不见了。
军刀刺进自己的耳中。
鲜血和剧痛让林浪发出无言的嗥叫。
无眼,无舌,无耳。
看不到血条,不重要。
听不到声音,不重要。
说不出言语,不重要。
最纯净的歌声。
不该被任何言语或文字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