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消息传进了初一的耳朵。
那间店铺卖出去了。
初一是又气又恼,猜测这买主一定是个男人。
这个视女人如鞋履的陈老板,说不定就是为了为难自己,一有买主上门,就匆匆的将店铺卖了出去,她真想去问问,这个店铺那个人究竟以多少价钱买下来的。
气愤过后,初一冷静下来。
也许,这次说不定是个转机。
店铺易了主,代表着如果她还要租下这间店铺,拜访的对象也随之改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冥顽不灵的陈老板了。
想到这里,她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尽快的出门,来到了早前住过的客栈,拜托老板娘帮她打听这件铺子现在的主人是谁?
老板娘果然是炽焰城的老人,不出三天的时间,她就将这个人的来龙去脉打听的一清二楚。
这个人姓石,在初一来到炽焰城的几个月前,才开始在这里做一些货运的生意,和藩国的来往比较密切,是炽焰城最新崛起的首富,他的出现,犹如平地惊雷,不到一年的时间,将整个生意扩展到炽焰城的各个行业。
但是,这个人却神秘的很。
众人只知道,他姓石,手上的资金惊人,出手阔绰,虽然是商场中人,但是却是深居简出,在整个炽焰城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所以,坊间关于他的传言也比较多。
有人说,他是一个跛子,相貌奇丑,所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有人说,他是一个老者,年龄在七十岁以上。
有人说,他脾气古怪,为人极难相处。
还有人说,他身染重疾,常年卧病在床。
……
初一默默的听着,静静的思索着,她似乎高兴的太早了。
这样一个古怪的富人,也许,比陈老板更难说服。
第二日,初一清早就起来了,选择天气比较清爽的时候,登门求见。
“抱歉,我家主人不在家。”
守在门前的下人委婉回答。
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这是托辞,那个富人并不是不再府邸,只是不想见客罢了。
碰了一个软钉子,初一只是淡淡一笑,有礼而周到对门童道谢,在丫鬟的陪同下,转身离开了。
这并不是放弃。
她只是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那日之后,她就开始筹划。
她找到了曾经家见过石爷的那些商人,凭着她的温婉有礼,和多年在商场上积累的进退礼仪,她轻易的就从他们嘴里得出了他们在石爷家里吃过什么,见过什么,喝过什么。
另外,她隔日又去了一趟石家,但是不是去拜访,而是带着四盒精致的点心,亲手送给了门童。
她说话好听,态度有礼,再加上一副天仙般的容貌,门童也不好拒绝,就悄悄的收下了。
不只如此,她还打听到了石家的管家是谁,接着,她又找人铺路,大费周章的将自己亲手做好的几样小菜,和一些北方的点心送给了管家,待她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之后,她才拜托管家让她见石爷一面。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管家吃了初一送来的精美小菜和点心,自然也不好拒绝她的请求。
再加上,他见初一容貌绝美,又身怀七个月的身孕,每天这样跑来跑去的,有些于心不忍,终于在她一再的恳求下,答应为她安排见石爷一面。
几日后,初一再次坐着凉轿,来到石家,只是这次她不再是被拒门外,而是被管家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
一踏进石家,初一就感觉到了石爷的富有。
石家的厅堂院落,都各有各的特色。
北方的建筑大多占地面积广阔,气势恢弘,建筑宏伟壮观,而南方的庭院规模都比较小,但却朴素典雅,轻灵秀气,小桥流水,通透,清澈,小巧。
而眼前的这所府邸,是她在炽焰城这么久看到的唯一一个气势恢弘而又雅致灵秀的府邸。
庭院里绿茵成片,百花盛开,引得蝴蝶在院中翩翩起舞。
大厅的门正对着这一切,将所有美景收入眼底。
大厅面阔五厅,除了中间的主厅之外,还有两个偏厅。
主厅之内更是奢华舒适,前为落地长窗,后为白色屏风,唯一不同的就是主厅用细密的竹帘将厅堂分为两个部分,前头是两套紫檀镶玉座椅,配上云石客桌,而竹帘后面隐约可见一个可半卧半躺的木榻,在这木榻上似乎有个人正半卧着。
未等管家暗示,初一已经猜到竹帘后面的人是谁。
“石爷,日安!”她在竹帘前微微俯身,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形成一道扇形的阴影“打扰石爷休息,还请石爷见谅。”
竹帘后人影晃动,片刻后,一缕茶香子帘子后飘来,隐约中初一似乎看到一个小厮为他端来一杯热茶,还为他盖上了一个衾被。
咳嗽声没有停止,坐在帘子后的人咳嗽的坐了起来,双肩不断的耸动,看这身形似乎有些佝偻,她眼前所见的,印证了那些传言,这个富人的健康状况真的欠佳。
隔了好一会儿,帘子后的咳嗽声才停了下来。
她能感觉得到,那个人正在看着她。
半晌后,他开口了。
“你姓初?”他说,他的声音比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还要沙哑低沉。
“是。”
她微笑点头。
来炽焰城这么久,她一直说自己是个寡妇,大家都唤她初夫人。
“我听说你要在三泰街上开一间餐馆,看好正是我买下的那间铺子。”
竹帘后,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初一不由心生佩服,这个人果然不简单,短短几日就将有关铺子的所有信息了解的如此清晰。
“对,我是想租下那间铺子开个餐馆,还望石爷成全。”
竹帘后的目光端详了她好久,然后他又咳了几声,说话有气无力。
“你是一个孕妇,看你的身形,孩子恐怕要生了,为何不等到孩子落地再做打算。”
“生意是不等人的。”
“那你生孩子,这间餐馆怎么办?”
“我租金会照常付给石爷”这些事情初一早已经做好了打算,计划周详道“我会训练好手下的人,在我生孩子期间带我照看,就算我不再店里,也不会歇业。”
“那个店铺我本来另有打算”竹帘后的男人思索片刻后,喃喃斟酌道“开餐馆……开餐馆……”
“还望石爷成全。”
“成活不成,要看你的本事。”他说道,停顿片刻,声音似乎比前更加的嘶哑“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石爷想吃什么?”初一微笑回答,心中已经明白,这个男人为何可以在一年的时间迅速崛起于炽焰城。
他是一个优秀的商人。
他心里还在盘算,是否将店铺租给她。
开口要测试她的厨艺,是想看看她是否有足够的本钱可以吸引到顾客,让他能顺利的拿到租金,而且他也想看看,她的手艺是否能为他带来其他的利润。
竹帘后沉默半晌,一会儿,那嘶哑的声音才响起。
“干贝粥。”
初一一愣,神色微变,翦翦双瞳闪出诧异之色。
“怎么?你不会?”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男子的眼睛。
“不,我会。”
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那就快去。”
“是。”
管家领着初一,穿过水榭楼庭,循着一条小径而走,半晌后,才来到了府邸的一个角落。
厨房里头,食材器具一样俱全。
初一熟练的挽起袖子,找来一个砂锅,将新米和旧米各自一半掺在一起,淘洗干净,然后再挑选个头较大,贝壳浑圆,色入琥珀的干贝,与米一同搁进锅里,以炉火煮至沸腾,然后扒去木炭,只留中间火苗较小的木炭,维持着锅内的水开而不沸,米粒与干贝的在文火的慢慢熬煮下,阵阵香味从砂锅里飘了出来。
初一手握木勺,静静的站立在一旁。
曾经,她没过一段时间就要熬一次这粥,除了它的温和滋补之外,还因为她最爱的男人很喜欢喝她亲自熬的干贝粥。
自从离开京城,她就再也没有熬过这粥,然而世事难料,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富人也喜欢喝干贝粥,而且亲自点名让她去熬。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步骤,她虽熬着熟悉的干贝粥,但是身边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熬粥的心情也不再相同了。
半晌后,锅里的米粒变得绵软,干贝也融化成丝,初一只是舀起了一些盐粒进行调味,然后就盛出了一碗,搁在漆盘上,连同羹勺一起端回大厅。
竹帘后,那个人仍然是半卧着,直到闻到了阵阵香气,他才坐起身来。
“好了?”
“恩,好了。”
“端过来。”他下令。
初一敛起竹帘,低着头将漆盘端了进去,没敢看对方一眼。
一只手伸了过来,端走了那晚干贝粥。
这是一只扭曲变形的手,每一个手指的骨头似乎都被什么外力狠狠扭断,再被拉直过,虽然试图恢复到它原来的面貌,但是每根指骨都可以看出曾经被伤害过的痕迹。
初一有些心惊,她无法想象,这个人究竟遭受了多么可怕的变故,才会留下如此严重的伤,从这点她可以猜出,也许,他的佝偻残疾并不是天生的,而是那场变故留下来的。
男人坐在紫檀木椅子上,喝了一口他面前的干贝粥。
一口,仅仅是一口,男人就搁下了羹勺,然后他艰难的站起身,朝里屋走去。
直到男人起身,初一才抬起头,这时她才发现,男人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斗笠周围有垂下的黑纱,将他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大概是脸上有伤,所以他不愿意拿下那个斗笠。
初一见他未发一言转身离去,刚想开口拦阻,管家却制止了她的行动。
“初夫人,爷的意思是将那铺子租给你。”管家说道。
初一有些诧异。
看来,在她煮粥的时候,他已经吩咐过,只要他喝上一口,就代表他满意,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租金是多少?”
“五十两银子一个月。”
初一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十两?这比市场价要低三分之一啊。”
“没错,这是爷吩咐的,爷还说初夫人租下这个店面还有一个条件。”
管家慢条斯理的说道。
“什么条件?”
“每天清晨来石府煮上一锅干贝粥。”
初一微微一愣。
“初夫人有所不知,我家爷嘴一向很刁,很多东西都不合他的胃口,今日夫人煮的干贝粥很对爷的胃口,所以爷以后每天都想喝到。”
看来,外面盛传这个富人喜怒无常,还真是有点根据的。
不过既然可以省下一部分租金,又不损失什么,她何乐而不为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