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怔在原地,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香囊她三年前早已经扔进了冰冻的河里。
“那是我的。”她抬头凝望着他“我记得我扔了,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不,这是我的。”
他站起身,适才的愤怒和霸气全部敛尽。
“不是,你的绣的是……”
“它们本来就是一对,应该在一起。”
“我把它扔了。”
“我知道”雍隽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苦涩难当“我捡回来了。”
她清楚的记得,当年扔香囊的时候,正值十二月,那时天寒地冻,河水已经结了冰,要想将这香囊捡起,必须砸开冰层,潜入水中。
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而且运河河底幽暗,水流飘忽不定,他需要潜到水底多少次,才能找到这个香囊?
他用尽心机*她走,却舍不得她丢弃的一个香囊。
泪水盈眸,刺痛了她的心,她不得不闭上双眸,转开头去,不想再看他。
屋里寂静下来,静得仿佛是在清风小筑,在那张温暖的床榻上,他们长发纠缠,度过的一千多个日夜。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仿佛那些心痛与泪水,只是南柯一梦。
雍隽首度开了口,只是那声音,更加的嘶哑晦涩。
“去年,中秋过后,我曾一夜未归”他缓缓的说着,选择在这一刻,将所有的真相都和盘托出“那时,我告诉你,是夜里喝多了,留宿商家,忘了派人通知你。”
初一当然记得那个夜晚。
成亲三年,那是他首度向自己隐瞒事情。
相隔了数月,他现在终于愿意开口,告知她真相。
“那日我未去喝酒,而是去了大牢”雍隽徐声道,他的声音平静而缓慢“从大牢救走人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初一屏住了呼吸,震惊的转过头来,不敢相信,当初犯下那件劫狱大案的人,竟然是端王府的大贝勒,她的枕边人!
“早在与你成亲之前,我就认识他,虽然他是敌国的奸细,可是他救过我一命,又是我今生挚友,其实三年多之前,他来到京城,已经打算金盆洗手,做一个普通人,可惜的是,还是被荣王爷觉察到了,泄露了行踪,抓进了大牢。”
她紧握着双手,听着她曾经最亲密的爱人,说着完全陌生的事情。
“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说过。”
“我是怕你担心,更怕连累你。”他凝望着她,深情无悔“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表面看的那么简单,我不想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初一惊愕,真正的身份?什么叫真正的身份!
雍隽撇开眼,不想看到她纯真眼底的其他情绪。
“我不只是一个贝勒,我还是一个武器,一个皇上用来执行所有黑暗行动的武器。”
他转过头,直视着她,嘴角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却让整张脸变得扭曲。
“当年我离开端王府,其实并不是去做生意,而是接到皇上的秘密指令,成立了一个暗杀组织,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和对皇室有威胁的人,同时也做一些秘密的刺探行为。”
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但是,自从与你成亲之后,我就厌倦了这些肮脏的暗杀行动,几次想要退出来,可是却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所以这些年,你经常出去,其实并不是做生意,而是去……”
初一的嘴唇有些颤抖,她单纯而善良的世界里没有这些血腥的故事。
“是的,我是去杀人。”他艰难的说道“可是就在最后一次行动中,让我无意中得知了,一直存在于暗中的一股势力领头人的真面目,也正是如此,我才惹祸上身。”
“这些事,你从来都不曾对我说过!”
“有谁愿意告诉自己最爱的人,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
他的眼底闪烁着痛苦的光芒,扭曲的双手费力的攥紧,轻微的颤抖着。
“那为何要将我*走?”
“救人的计划,我安排的非常周密,但是还是被那个人知晓了,他沿着我留下的蛛丝马迹,终于查到了王府上,他开出条件,让你带我受过,为了保全暗杀组织,我只好牺牲。”
那日,那个俊美的王爷用最灿烂的笑容,开出了最邪恶的条件。
荣王爷*着他,用初一,来换取整个王府全部人的性命。
“这些事情王管家都告诉我了”初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那公主呢?为何会下嫁于你?现在又去了哪里?”
他注视着她,深邃的双眸有着万千柔情。
“皇上早已看出了我的厌倦之心,所以派公主来监视我,一旦我有逃走意向,杀无赦!只是,计划中途有变,我查出了紫衣金丝组织首领的真正身份,因此公主决定帮助我演好这场戏,而她也代替你去了荣王府。”
“我让你娶她,不是带我受过的。”
初一轻叹。
“这是权宜之计。”
“难道你真的让她……”
雍隽打断了她的话。
“我没有,我曾经让曹云第二天去救她,可是她却选择留在那里,不愿意随曹云离开。”
在他清醒之后,王管家已经巨细靡遗的将一切告知他。
“我也可以,你可以让我去,再让……”
雍隽回答的却斩钉截铁。
“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让你去冒险”他的黑眸灼亮,视线牢牢的锁住她,嘶哑的声音几乎泣血“公主不是你,所以我可以忍,可以制定周详的计划,可以冒这个险,如果落在荣王爷手里的人是你,我没有办法在牢里撑那么久。”
荣王府的权利过大,即使是计谋高超的他,也不能保证当时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他几乎立刻就可以决定,无论他能否成功,他都不能让初一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初一颤抖着,指尖几乎要刺破柔软的掌心,她不敢相信,在他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他竟然选择将她推开!
“你不信任我?”
她捂着嘴,声音低不可闻。
“不”雍隽摇头“我是太信任你,太了解你了。”
三年的夫妻,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外柔内刚的性格。
他怎么会不了解她的固执,他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倘若让她知道内情,她绝对不可能抛下他独自存活,甚至为了换取他的性命,她会选择牺牲自己。
他宁可死,都不愿意那种事情发生。
室内幽暗,雍隽缓缓的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温热的手掌,抚向她苍白细嫩的面容,连他都不认这手,只有骨肉透出的温度,还清晰存在。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望着她的眼,低声的问“初一,告诉我,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是眼睁睁的看着我落入虎口,任我生死未卜,受尽屈辱,还是选择让我恨你?”
一滴清泪滴落,烫伤了他的掌心。
初一回答不出来。
如果换作是她,她的选择也只有如此。
雍隽无限轻柔的,为她拭去眼泪“我宁可选择让你恨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柔柔的,说出他以为今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他让她心痛,让她流泪,让她在大雪天里,拿着一纸休书离开家门。
可是,他的心,比她更痛!
从昏迷中醒来,他拖着重伤的身子,来到炽焰城,只敢远远的望着她,日日夜夜的思念着她,盼着,奢求着,甚至不惜以病弱的身子,用计将她诱到石家,只为了见她一面,听听她柔如春风的嗓音。
就连计谋被揭穿,她气愤的离开,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他发誓就算耗尽一生的时间,他也要再度挽回她。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他,用她柔柔的嗓音,对他说上一句话。
或许,总有一天,她看着他,对他露出甜美的微笑,一如往昔。
而或许……或许……只是或许,他乞求着,总有一天,他可以做些什么,弥补她过去曾经受过的伤害。
“对我而言,这一辈子,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雍隽低语着,在她的额头烙下,轻轻的,轻轻的一吻。
日光洒落,将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室内的墙上。
两个人的身影紧紧相偎,仿佛从未分开过。
说完一切后,雍隽就转身离去了。
小屋内,只剩下初一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
知道了真相,她没有办法再恨他,却也没有办法轻易的原谅他。
毕竟。她的心里仍然记得他的欺骗,他的隐瞒和他的伤害,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他没有办法忽略不计。
对我而言,这一辈子你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他却在她的耳畔留下这样的话,久久挥散不去。
初一独自静坐了几个时辰,没有发觉窗外的天色已经转暗,她坐在原处,想着,回忆着,也挣扎着。
直到她的腹中,传来不可忽视的力量,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是为了赢得她的注意,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初一吃痛,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圆润的肚子,即使孩子还未出生,她对于他的喜爱,已经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如果,当初他告知她真相,她势必会留下来陪着他,和他共同面对危险,那,这个孩子,还能保住吗?
初一不敢想象。
以那时情势的险峻,就连他们的性命都难保,何况是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他不这么做,就保不住夫人,保不住大伙儿,更保不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初一的耳边,猛然想起王管家的话。
雍隽为了保护她,狠心*她走,保住了,也保住了他们的孩子……孩子……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