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树叶黄了,在秋风的吹舞下,纷纷跌落下来,即使再眷恋树枝的温暖,也抵不过季节的变迁。
正午,福晋打了一个盹,醒来后就吩咐人将雍隽叫到自己的院子里。
“额娘。”
雍隽迈进房间,咧嘴请安。
“隽儿,近日在忙些什么?”
福晋闲话家常,目光却不由瞥向角落里,落到一个丫鬟身上。
“生意上的一些琐事,不知额娘唤我何事?”
他的目光一直望着福晋,仿佛周围的人都只是空气。
“隽儿啊,你也不小了,可为自己的婚事考虑过?”
此言一出,角落里一个丫鬟身子一抖。
“额娘,你有合适的人选?”
他似笑非笑,眼底淡然。
福晋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喜笑颜开的说道“我这里倒有几个人的画像,不知你能否合意?”
“反正闲来无事,看看又何妨。”
他的语气慵懒,眼底却闪着精光。
“初一,去把我的那几个画轴拿来。”
初一茫然,什么画轴?自己根本就不晓得。
“你看看你,连个画轴都不知道在哪里?”福晋似有不悦“锦绣你去拿。”
初一遂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何时送来的画轴她真的不知道。
几个丫鬟轻轻的将三卷画轴打开,三个姿态各异的女子跃然纸上。
他的目光凝结在第一幅图上。
画中跟天宫的仙子有得一拼呢,玉容飞染流彤,肌肤赛雪,翦翦秋瞳闪着温柔的神色,一头青丝柔顺的贴在精致的脸颊上,清丽绝伦,脱俗若仙。
福晋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笑道“怎么样?美吗?”
“美!”
他简声回答,目光仍然停留在画卷上。
“哈哈哈,这是秦王府的大格格,秦王府虽然赶不上咱们,但是毕竟是皇家子嗣,名门之后,况且听说这个格格温柔娴熟,能歌善舞,更是弹得一手好琴,这样的人选可够做你的福晋。”
“娶她做我的福晋,孩儿自然愿意。”
角落里,一名丫鬟将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雍隽余光瞥了一眼,也未在意。
“额娘,何时提亲?”
“着急了?”福晋打趣。
“当然,如此美人怎能不急。”
福晋心花怒放,她就知道,只要找几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他就一定会动心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无稽之谈。
初一没有看到画轴上的格格究竟有多美,两个丫鬟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是她知道,她一定很美,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从未离开。
他终于找到了喜欢的人,如此雀跃人心的事情,她却笑不出来,胸口似有一颗大石紧紧压着,让她没有办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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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深秋,天气转冷,福晋的房里已放了火盆。
初一机械的拨弄中火盆里的炭火,点点火星溅到手上也油然不知。
“初一,你的主子就要完婚,你可高兴。”
端起茶,福晋意味深长的说道。
初一没有作声,依然拨弄着她的火炭。
“初一,我再和你说话。”
福晋不悦,声调高扬。
初一回神,放下手中的木棍,低头道“福晋,奴婢刚刚有些闪神,没有听清您的话。”
“我是说大贝勒就要完婚了,你可为他高兴?”
“府中大喜,奴婢自然高兴。”
初一嘴角勾起弧度,眼底却全无笑意。
“唉,隽儿今年也二十二岁了,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你又不肯嫁过来伺候他,我总得为他寻觅个贴心的人啊。”
“福晋,初一福薄,无法承此荣幸,能配得上贝勒爷的定是金枝玉叶。”
心里酸涩,但是她的脸上却堆满笑容。
福晋深深的望了一眼她,叹道“初一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就是太固执了,既然你已经拒绝了大贝勒,那么从此以后你就不得再干扰他的生活,尤其是娶了少福晋以后,你就不得再和他有任何往来,知道吗?”
初一点头,这结局她早已料到,只是没有想到当真正来临的时候,心口会痛的说不出话。
“初一,你可怨我?”
初一摇头,嘴唇紧闭。
“你和大贝勒之间是个死结,我这么做既是为他,也是为你,你可明白。”
她点头“奴婢明白。”
福晋微笑,浅尝了一口茶水。
“下去吧!”
她一直都是一个高贵而慈善的贵妇,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身出名门又嫁入王府,她一直都照顾着每一个人的情绪,既是是一个奴才,她也会体恤他们的心情。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以善人标榜。
殊不知,在这善良慈善的面孔背后,隐藏的是真正的残忍。
只因为,她的每一次善举都以高贵的施舍的姿态出现,永远都不忘提醒着被施舍者的身份。
善良不过是残忍的装饰!
福晋是个信佛之人,心中惦记的总是放生积德,只是当真有利害关系的时候,她永远都是放自己的生,绝他人的路。
初一不怪福晋,也不怪任何人。
人性的自私是她从小就领略过的,既是是亲生父亲为了活命也可将自己卖掉,何况是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他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用来衡量得失。
她拒绝做一个小妾,也是想为自己放生。
初一和福晋说话的时候,锦绣一直站立在旁。
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初一,只是她的目光不同福晋的冷淡,她的目光里包含着悲悯,同情和慨叹。
这就是一个奴才的命,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即使在挣扎也抗不过老天。
她不解,为何初一会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只要她点头,她就可飞上枝头成为凤凰。
这是因为她不明白,在初一的眼中何为凤凰。
也许,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凤凰,不过是孤苦人的幻想。
做凤凰也好,做奴才也好,都有着自己的苦。
既然如此,还不如做一个随心所欲的奴才,既是再苦,但起码心是自由的。
人这一生短暂而又渺小,即使是欢畅也不过是苦中作乐。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福晋的修行不够,所以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选择牺牲别人。
初一的修行也不够,所以在面对大贝勒的时候,选择保护自己。
至于大贝勒的修行,那已经不再是初一应该考虑的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权利再去探究了。
初一退下,神情木然的离开了青宁斋。
她的心在这一刻已经不再疼痛,已经麻木,只因为一个奴才的痛苦是没有价值的。
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初一的心却再也没有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