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颤抖的双手,抓住桌子的边缘,灼热的泪水就要滴落下来。
懵然,脚步声起,一会儿的功夫,木门被推开了,雍隽走了进来。
这是冬至以来,他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
那张熟悉的脸,有着她不熟悉的表情。
他的很眸幽暗,阴沉的望着她,表情愤怒,眼眸里有比愤怒更阴沉深谙的情绪。
“你伤到她了!”
他一开口不是询问初一的伤势,而是责备她伤了他的公主。
“如果我是真心要伤她,我就不会弄伤了自己。”
初一武装起自己,镇定的望着他,伸出了红肿的右手。
他眯起双眼,无视白玉般小手上那慑人的红迹,半晌后,徐声道。
“好,你不承认也无妨。”
她挺直肩膀,定定的回望着她,努力不让他刺人的话语刺破自己的武装。
“你丢下满堂的宾客和你心爱的少福晋,就是为了追过来责备我?”
“不是!”他慢条斯理的说“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
“她已经有了身孕!”
身孕?
桃夭怀孕了?
初一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桃夭嫁过来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却已经有了身孕,那他们是什么时候……他……
“不,这不是真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虚弱的摇摇头,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没有办法相信!
“我是!”
他凝望着她,深邃的目光暗沉幽魅。
“那么,我们这三年算什么?我们的生死与共算什么?”
三年的恩爱夫妻,十多年的相濡以沫竟然比不上三个月的新欢,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扶住桌子,身体摇摇欲坠!
“我不是没给你机会,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他直视着她一字一顿的说“端王府只有我一个儿子,端家的香火不能断在我的身上!”
“所以你不能对不起端王府,却能对不起我!”
“对!“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她细弱的双手紧紧的抓住桌子的边缘,在桌子上划出一道道指痕。
可是,他却没有打算放过她!
“所以她说的话我一定会听,而王府里有两个少福晋一直是她介意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问道。
“那你打算要如何处置我?”
雍隽看着她,然后伸出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笺,上面是他银钩铁画的字迹,上面赫然出现两个字----休书!
他要休了她?!
初一苍白着脸,嘴唇因心痛而颤抖不已。
他要休了她!他竟然要休了她!
昔日的甜言蜜语还在耳边,往日的耳鬓厮磨还历历在目。
他曾说过,今生今世他只要她一个人!
他曾说过,无论负了任何人,他决定不会负她!
他曾说过,她是他一生一世的妻!
可是,仅仅三年的时间,他就拿来了一封休书,直言要休了她,只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不快!
这就是男人的誓言吗?只不过三年的时间,就物是人非!
初一的嘴角泛起一抹凄惨的笑容。
她早该知道,他是商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精心算计好的,步步为营。
难怪,他会让初一将所有的一切都教给桃夭,还有那些工作,一件件,一桩桩,全部脱离她的手,让她在这个王府里位置的重要性,变得无足轻重!
他是最好的商人,即使是休妻,也要仔细推敲。
如今,即使他休了她,也不会对王府有任何影响。
她早就该知道,从他有一点点细微变化的时候,她就该知道!
一切都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可是她却盲目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话,信了他的借口。
所有的情绪,都被麻木所取代。初一怔怔的望着那份休书,没有哭,也没有闹,表情异常的平静!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却没有接过休书!
“念出来。”她要求“我要你亲口念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抽出休书,在她眼前摊开,那曾经温柔关怀,偶尔会温柔的提醒她不要忘记添衣服的低沉醇厚的嗓音,一字一顿的念着休书的内容。
“兹有女子初一,嫁入端王府多年,未曾生有一子,故以此休书为证,从此断绝夫妻之名,自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立书人,端雍隽!”
念完之后,他用那曾经温柔抚摩她的手,将休书递给了她!
休书上头,早已经按上了他的手印,原来一切都早已准备好。
她看着那份休书,久久不能动弹。
三年的恩爱生活,换来了一纸休书。
她以为,她懂得他!
她以为,他们会心心相映。
她以为,他们会生死与共,相守一生!
她以为……她以为……她以为……她以为……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她以为”
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引“狼”入室,是她,都是她的错!
初一接过那封休书,仔细小心的将她褶好,放入怀里,然后从衣袖里拿出那把一直被她贴身收藏的钥匙。
“这是端王府阁楼的钥匙。”她定定的望着他,将钥匙放到了桌上“还你。”
雍隽冷着脸,拿出了一沓银票和一张船票同样的搁到了桌上。他没有拿钥匙,而是转过身去,声音更加的冰冷。
“这是一万两银票和一张船票,你今晚就动身”他背对着她,冷淡压抑的语调比这十二月的寒风还要刺骨“我不希望你再留在这里,伤到了她!”
“别担心,我会离开的,我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在你的身边,除非你赶我走。”她深深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凄惨的笑花“这船票我拿着,至于这银票你就留着吧。”
她那这船票以及休书,其余的什么也没有拿,转身离开。
梅园里,一株株名贵的梅树静静伫立着。
初一上前,折下了一段梅枝。
当年,她嫁入王府,陪嫁的就是这一株梅树,今日她要离开,除了梅树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带走什么。
北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呼啸的吹来,她避开灯火通明,人群嘈杂的大厅,径自朝大门走去,待她走到门口,王管家已经追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伞,胳膊处挂着那件羊绒外衣。
“少福晋”王管家轻声唤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已经有了几道泪痕“天冷了,你穿件外衣再走吧。”
“王管家,我已经不是少福晋了。”
初一的嘴角此刻竟然能挤出一丝笑容。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少福晋”王管家固执的摇摇头“少福晋,让我送你一程,天色黑,路不好走。”
“王管家不用了,府上还有客人,你会去忙吧。”
“不行,少福晋最起码也要穿上衣衫,你身子骨单薄,不能受寒。”
初一淡淡一笑,没有再拒绝,默默的收下了唯一的一件王府的东西,转身朝门外走去。
“少福晋,这伞也拿着吧。”
“不用了”她摇摇头,对着王管家淡淡一笑“你要保重。”
说完,她瘦小的身影就踏入了茫茫的大雪中。
那脚步虽然有些踉跄,但却异常坚定。
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
年关将至,又是深夜,大雪已经*得很多人早早的回了家门,大道上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小小的脚印,在这雪地上印的非常清楚。
风雪飘际在空中,城边。
她的胸口撕扯着。
这心,会不会裂开了流血。
雪花飘落,覆盖住了她的足印,她直视着前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只因为,她的身后再也不会有一双温情的眼眸注视着她。
最终,她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风继续吹着,雪继续飘着。
雪花从敞开的窗口落了进来,落在了端王府二楼一个男人的肩上。
他站在窗前,不畏严寒,静静的伫立不动,看着风雪中那个孱弱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看着她,俊逸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她踏出王府的那一刻,卸下了满副的武装,泄漏出五脏俱焚的痛楚。
王管家走到了二楼,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道“贝勒爷,少福晋走了。”
“安排妥当了吗?”
“恩。”
“有派人跟上吗?”
“已经派人跟上了。”
“别让她出事。”
“知道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桃夭,神情有些不舍,望着他孤寂、苍凉而又悲伤的背影心中竟也浮现丝丝苦涩。
“真的舍得吗?”
这些日子他们合演了一场戏,虽说表面上看的风光,但是心里却是苦水一大堆,每天都要伤害如此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桃夭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不舍得又能怎样?这是现在唯一能保住她的方法。”
他的语调有些颤抖,似是在强自压抑着某种情绪。
“可是,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她不会恨你吗?”
桃夭担忧的说道,初一的固执她不是没见过,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她能原谅他吗?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他不会恨你吗?”
桃夭一怔,嘴角泛起苦笑。
“从他决定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彻底的决裂了,与其让他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让我亲自动手。”
雍隽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幽黑的双眸闪烁不定。
“你是个奇怪的女子。”
桃夭但笑不语,复杂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茫茫的大雪,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她的也只有他!可是,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了对立。
雍隽的肩头飘上了一层清雪,冰冷的雪水被他的体温融化,浸湿了黑色的衣衫。
寒风刺骨,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雪夜中。
曾经,他说过要呵护她一生一世。
可是,如今他的胸膛已经不再安全,他必须做些什么保住她的性命,即使她会心碎!
多年来的相处,让他对她已经彻底的了解。
他知道,他该怎么做,她才能够彻底的心寒,彻底的心痛,彻底的死心,最后悄然离去……
为了她的安全,他无所不用其极,选择最冷血的方式将她*离开他的身边。
他握紧了拳头猛然转身,森冷的面孔透着慑人的杀气。
她走了。
而他,还有一场生死攸关的恶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