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哪怕叶千身体生机可怕,恢复力惊人,在肉身支离破碎的伤势之下,依旧是在燕林家休养了五六日,第七日方才恢复了些许气力,能下床行走。
叶千下床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弄清楚这地方到底是哪里,自己身在何处。
他推开房门,一股子寒意瞬间从门缝透进来,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白色!入目皆是白色!白得可怕,白得心惊。远处的高山上白雪皑皑,脚底下同样被白雪覆盖,天空同样是白色。没有树木百草,没有亭台楼阁,自己仿若再次穿越,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通过这两天的旁敲侧击,叶千已经明白这地方的大概环境。黄凤谷,是一个约摸二百口人的小山谷,周围被大雪山环绕,唯一进出的一条路便是余朗山峡口,常年风雪弥漫,风暴来临之时,别说出门,哪怕在家中生火裹着被子,依旧有人被生生冻死。
燕林的老爹燕冰羽是黄凤谷的主事人,被称作谷主。日常负责黄凤谷的生计问题,现如今正是旱季,风雪较少,日日带着谷中民众出行打猎,偶尔也能寻觅到一些奇瓜异果。所有出行之人,得到的东西带回来必须充公,随后按人口分配。
在这种小谷中,按需分配最为合理。谁家都是年轻力壮的出去,家中老人需要赡养。
主要的猎杀对象便是方圆百里内的妖兽和野兽。这些妖兽不仅时常侵扰黄凤谷,更是对老幼有不小的威胁。猎杀后不仅可以减少隐患,肉类被存储下来,才能度过一季寒冬。
谷主是一位强者,用燕林的话来说是近百年来黄凤谷最强之人。他们都不修炼术法,反而是体术,以炼体为主,肉身之力强悍到了极致。燕林说她老爹可以一手提着四阶妖兽挥舞,妖兽毫无挣扎之力。按照如此推算,这谷主该是对应筑基期圆满的意味强者,也只有如此实力才能让一只四阶妖兽毫无还手之力。
叶千估摸着,此地该是燕国境地。一来满目雪山,冰天雪地符合燕国高海拔山脉的地势;二来炼体为尊,也符合燕国之前的传说。
他问过燕林,此地具体在燕国什么方向。燕林说不明白,说她从未出过黄凤谷,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听说在万里之外有一落索坡,有上百万人。
近几日,叶千也将自身情况摸了个大概。全身经脉尽断,法力基本流失,现如今虽然还能施展些许小术法,却连练气六层都不能达到,想要飞行更是痴人说梦。
如此局面,想要短时间内回归越国是不可能了!从长计议方才是唯一道路。
肉身恢复得差不多,大力金刚掌小成的肉身,相当于练气圆满境界,在这黄凤谷中也多少算得上一个好手,有自保之力。
这几日一来,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人家燕林提供。一枚驻颜丹便想打发了,怕是不太现实。
再等两三日,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叶千寻思可以同谷主一起出去打猎。一来帮扶一番黄凤谷,二来也好查探一番周围环境,为日后远行做好铺垫。
…………
越国京都,皇城祈年殿!
上皇正襟危坐,身旁是馨儿公主。一个脸色苍白的人站立下方,弯腰鞠躬,满脸愧疚之色,正是顾言。
四大觐皇使分立两侧,千机楼主却不在!
“你之意思,是我崂山弟子将你重伤,还将叶国师杀害了?”罗德文作为崂山觐皇使,满脸愤怒的质问道。
顾言看了看其他三位觐皇使,三人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那人的确出自崂山,一身崂山术法正宗无比,我的紫荆宝葫芦便是被幽冥鬼火焚烧后炸裂的。而且叶国师之前便与之有恩怨,此番为寻仇而来。此番需崂山详查,至少给叶国师一个交待,还请上皇做主。”
顾言说完,满脸愤恨之色的朝着高位之人拱手作揖。
“大祭司何在?”上皇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馨儿连忙说道:“夫辛就在殿外,宣她觐见便可。”
没多时,一声华贵衣衫的夫辛从殿外飞身而来,落在大殿中朝着上皇行礼。
“夫辛,测算一番。叶千国师现如今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顾言所说之会崂山术之人,到底是否为崂山,也推演一番,给双方交待。”上皇平平淡淡的说道。
他站在诺大的越国高度,这叶千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之前派遣各种高手接引,论道造势,封为国师,不过是看中了他天外来客的身份,据推演对国运有所影响。国运一事,也算捉摸不定之物,没了便没了,再想其他办法便可。如此高位与境界,这世间一切往事,均可以其他手段实现,顶多费些心力罢了。
夫辛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闪着银光的球体,上面各种人物表情言语纷杂,远比叶千之前在丁香楼中所见到的大。那日不过针对一番来历,所用的愿力为一枚小珠子。而近日推测之事牵涉颇多,所用的便是愿力球,所蕴含的愿力远非同日而语。
愿力球被夫辛举过头顶,随后她的神识慢慢深入其中,脸色变得凝重无比,双眼逐步迷离起来,好似穿越人海,在无数个世界中穿梭。
祈年殿这一刻安静到了极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夫辛的身上,等待着她推演的结果。
愿力球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周身华彩消失,所有的光线顺着夫辛的两只眼睛钻入其中。这个愿力球,至少得数万人一同祈愿几月才能汇聚,被这一次推演便消耗干净。
夫辛的双眼从迷离变得清澈,最后彻底的恢复神智。
上皇的声音适时响起:“可曾看到真相?”他问出这话的关键便是,生怕又其他势力插手,一切真相被蒙蔽。毕竟推演一道,又不是越国独有,只要是建立政权,以国之高度拥有国民,收集愿力,均可施展。
“对!叶千现如今是死是活?”馨儿满脸关心的问道。她有此担忧不足为奇,毕竟法宝炸裂,空间裂缝出现,而且人也消失了。叶千不过是筑基初期的修为,能从空间裂缝下存活的几率小之又小,说万中无一都不为过。
夫辛环视一圈,随即缓缓开口。“叶国师并未身死,不过修为到了某关键时期,度过去方破茧成蝶。若过不去,怕是此生晋升无望。”
听到还活着,馨儿脸上浮现起几分喜悦,随后听到此生无望几个字,脸色又阴沉下去,担忧之色布满整个俏脸。包括上皇在内,所有人都看到了馨儿神色变化,各自若有所思。
“那会崂山术之人,是我门派中人吗?”崂山派觐皇使罗德文问道,语气颇为不善。按照他的理解,崂山之人皆心怀天下,从不会有那等为非作歹之人。
“是,也不是!”夫辛好似故意调笑众人一般。
“此人名为少旻,的确是崂山出身,却不是崂山门中之人。具体详情,罗大使回归门派,询问三元尊者自可真相大白。”夫辛继续说道。
罗德文听到这里,好似想到了什么,满脸惊疑不定,自顾自思考着,不再言语。
“叶千此刻身在何处?”馨儿问道。
夫辛摇摇头。“只能感知出大概方位,该是在西北方,距离之前选址之地苍蝇谷不远。具体详情,被某种因果遮掩,难以窥测。由此遮掩力量推测,该是在燕国境内。”
国体之间等同,相互可屏蔽对方。境内一切事物,人员,幅员,修士,各地坐标均可以相互遮掩。不然一切均是公开暴露,岂不是可以开展各种斩首行动!
当然国体差距过大,比如越国与齐国,那这等遮掩便是形同虚设。之前叶千在齐国的所有经历和遭遇,以越国之力自然窥探得一清二楚。
这般推测,着实有损天道。在上古之时,各种推演之术大行其道,最后却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天道反噬,施展术法之人会凭空损失好运,或者是寿元减少。
后来经过反复验证,以万民愿力推演,便可将这番反噬抵消。至于根本原因,猜测有二,最让人信服的便是法不责众。天道是法之一,民众过多,自然也不会反噬到具体之人。另一个猜测便是,由万民愿力共同承担,那反噬便被数十上百万之人分担,到具体人头上就不会产生质变。
馨儿满脸不甘,她很想就此离开京都,前往西燕,将叶千寻觅回来。可是作为一国公主,享受了无尽的荣华富贵,自然也失去了相应的自由。寻常人,想去哪儿便动身即可。贵为一国公主,无论想去往何地,均须上皇批准。
越国境内还好,西燕这般大国境内,无论如何上皇都不会允许。若是被生擒了,救与不救均丢了越国脸面。上皇是越国掌管者,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众位,可有其他想法?”上皇环视一圈问道。
所有人均低头不语,唯有馨儿公主带着期许的目光与之对视。
“无事便散了吧!”随着上皇发话,夫辛与四大觐皇使纷纷离开大殿。
祈年殿霎时间空旷起来,唯有父女二人端坐。
“父皇,馨儿想去燕国!”馨儿语气颇为坚定的说道。
“莫要被冲昏了神志。时时刻刻保持理智,你该知晓一国公主前往他国所承受之风险。哪怕叶千死了,公主也不容有失。”上皇带着几分溺爱的说道。“本皇知晓馨儿对他有些好感!可惜,你俩身份差距太大。若他有狂刀之修为与天赋,配本皇之女方才门当户对。国师,不过是本皇一句话赏赐,丹道更是数万年未曾有巨大进展,轮政体,他还不如馨儿你。”
“馨儿还年幼,何至于如此早早离开本皇?”
馨儿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被这般拒绝,十分不甘。“父皇所言,馨儿明白。人之一生,身份不过一个角色。越国如此巨大,公主又不止馨儿一人。叶千与众不同,父皇想必也有所了解,这才会联络五大势力,给其一个国师职位。他从天外而来,带着这个世界不曾有过的见闻,哪怕这一点,也足以改变这个世界。馨儿起初对他不过是好奇而已,随后见面变成好感,最后转成了喜欢。一个女子喜欢一个男子,男未婚女未嫁,这有何错?就因为馨儿是越国公主吗?”
说道后面,馨儿满脸委屈!
上皇微微一叹,女人一旦产生了爱意,那便一发不可收拾。可他依旧不能容许一国公主,孤身犯险。特别是这位公主是最惊才绝艳的一位,也是他作为上皇最看重的一位。
“馨儿,论容貌你在数十位公主中首屈一指,论抱负,馨儿甚至不输太子;论胆识,论见闻,论天赋才学,无论哪一道,馨儿在皇族之中均无人能及。何苦为了一个叶千,放弃所有?只要馨儿你按部就班,将修为提升上来,等到有朝一日,本皇驾鹤西去,或者破空羽化,这越国将迎来第一任女皇。女皇,君临天下!这有何不好?”上皇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祈年殿。
馨儿苦笑着,摇摇头,起身行礼,随后径直飞身离开了祈年殿。她心中有苦,却说不出!她虽有政体抱负,可不过是公主身份所需,这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自己不往上爬,那周围其他公主便直接将自己拉下马,放在脚底下踩,那自然也不是她所需。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女儿家。意中人已经出现,不果然的抓住,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其逃走?此刻他已经身处险境,自己前往救援一二,一来二往之下,他也定然心生爱慕。抛开公主身份,单凭自己的容颜,救助他一次二次,想必他定然也不会心生厌意。
可惜,公主身份成了枷锁!一切均不如意!
祈年殿的光泽黯淡下去,上皇的身影也慢慢在高位之上消散,好似藏匿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