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里的人话不多,一上来就把兰枫释摁倒在木板上,把他用绳子绑住。
兰枫释沉默着,他听了太多关于这里的恐怖,这里会在你的皮肉上烙下滚烫的铁板。他们会把人一下又一下摁进冰冷的水里。在边军士兵的身上涂着秘制的膏药,引来昆虫啃咬皮肉,让人清醒着承受痛苦。
所以他不说话,他用沉默来对抗死亡即将带来的疼痛。
“你不怕?”他面前站了个黑衣服的人,看不清脸。
“死亡、痛苦,都是人最害怕的。”他轻声回答,“但每天都有人死去,在我的身边,我自然是怕的。”
死亡来了他身边无数次,他早就做好下一个是他的准备。
南蛮人用鞭子一鞭一鞭抽得他皮肉开花,比这冬日的寒梅更艳。折磨够了就把他扔回牢里,破烂的皮肉在杂草和灰尘里滚着,他忽然想起那笑容明媚的伽罗。
“兰哥哥,明年春日我们去看烟花吧!”
“兰哥哥,我记得你很喜欢海棠花,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吗?”
“兰哥哥,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
“……”
记忆的漩涡里,他去找自己藏在角落的坠子,坠子里小小的陶埙一只手就能握住。
这寒冷的天儿啊,雪花从漏风的房顶飘进来,寒意包裹着他。他缩成小小一团,在那个角落,把手里的东西紧贴胸口才能沉沉睡去。
等到深冬时,边军主力攻过了狼峡,从长平一路往前。南蛮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临走时放火烧了集中营。
他们被关在牢里,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成一片。
铁锁是滚烫的,空气是滚烫的,兰枫释渐渐呼吸不过来了。他倒在火海中,火舌吞噬着他的身形,在他的脸上撩拨,被火焰侵蚀的血肉和白骨散发着诡异的肉香。
那场大火最后被天降大雨熄灭,边军在废墟里翻找遗体,以及还有呼吸的兰枫释。
送到军医那里的时候,老军医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对他们说,“此人浑身烧成这样,怕是难活下去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为古肃而战的烈士,不论是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他就会了,尽尔等全力,毕竟……也有人在等他回去。”
那一刻,兰枫释脑海里的伽罗愈发清晰,清晰到仿佛伽罗就在身边。
军医正在发愁的时候忽然看见他满是血肉的身子动了动,顿时,他大喜。
“动,动了?奇了,奇了——!”
之后,兰枫释每天都被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身上的伤口换了一层又一层的药泥。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伤都还没好。
老军医看着他说,“你啊,是老夫行医数十年里最顽强的一个,老夫真是好奇,当时奄奄一息的你是怎么苏醒过来的?你那时候的伤势,别人对你吹口气你都会一命呜呼!”
兰枫释没有回答老军医的问题,而是摇了摇头,声音像一缕烟,轻飘飘的,能随时消散,“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