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麟说完,目光落在了崔婉儿身上。
显然,这话是对她说的。
崔婉儿虽然年龄不大,但却已经数次经历过生死,心智远超一般孩童。
她心里很清楚,江麟这是在等她的……
崔婉儿暗红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指尖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让她因禁术反噬而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投名状。
冰冷的三个字,砸在她的心口。
对方不需要一个来历不明,心怀叵测的弱者。
他需要的是一个有价值,并且已经斩断所有退路,主动将自己把柄交到他手中的奴仆。
亲手杀死这三名来自血煞楼,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杀了他们,她就再无回头路,至少在明面上,与策划这场苦肉计的势力彻底决裂。
这不仅是考验,更是将她牢牢绑上,对方战船的铁索。
崔婉儿剧烈地喘息着,体内的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又像被寒冰冻结,禁术的反噬正在疯狂吞噬她的生机。
她抬头,看向那三名被帝威死死镇压、眼中布满惊骇与哀求的黑衣人。
短暂沉默后,她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伤口,血顺着破损的裙摆滴滴答答落下,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红痕。
她走向第一个黑衣人,那个为首者。
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剧烈震动。
崔婉儿在他面前停下。
她能看到对方额角渗出的冷汗,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与恐惧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要杀她的人。
这是把她逼到绝境,让她不得不动用禁术,几乎燃尽生命的人。
也许,那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场“戏”。
但对她而言,那濒死的痛苦与绝望,却都是真实的。
眼前这些人,不仅是来陪她演戏的,更是崔家派人来盯着她的。
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人要“死”。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钉子,深深钉入她的脑海。
她没有犹豫太久。
手中的碎木片,被她反握,粗糙的边缘抵住了黑衣人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皮肤。
她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的脉搏,在疯狂跳动,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
然后,她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中再无丝毫波澜。
手臂用尽全力,横向狠狠一拉!
“噗嗤——”
并不十分锋利的木片,割开皮肉的声音,沉闷而黏腻。
滚烫的液体瞬间喷溅出来,溅了她满手满脸。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猛地冲入鼻腔。
黑衣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随后,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模糊的咕噜声,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凝固成一片死灰。
崔婉儿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沾满滑腻鲜血的木片。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具迅速失去生机的身体,只是僵硬地转过身,走向第二个黑衣人。
第二个黑衣人眼中,已经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死寂。
当崔婉儿用同样沾满鲜血、已经开始打滑的木片,再次割开他的喉咙时,他甚至没有多少挣扎,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闷哼。
鲜血再次喷涌,染红了她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裙。
轮到第三个,那个持剑的黑衣人。
他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疯狂的不甘,死死瞪着崔婉儿,似乎想用眼神将她撕碎。
崔婉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避。
她此刻的脸色惨白如纸,唯有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她走到他面前,举起木片。
手,依旧在抖。
但这一次,她没有丝毫停顿。
“噗!”
木片精准地刺入了他的颈侧动脉,而后用力向下一划!
更多的鲜血涌出,将他身下的地面染红了一大片。他最后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听潮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崔婉儿踉跄着后退两步,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手中那沾满鲜血和碎肉的木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看着那黏腻猩红的颜色,胃部终于忍不住剧烈痉挛。
她俯下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苦涩的胆汁,涌上喉头。
她杀了人。
亲手,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杀了三个人。
即使知道这是投名状,即使知道这是生存所迫,即使知道对方恶贯满盈,手上沾染了无数生命。
但那种,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感觉,依旧让她感到寒意和恶心。
人就是这样,无论做了多充足的心理准备。
在事发生之后,都无法战胜本能的恐惧和生理排斥。
不知过了多久,干呕终于停止。
她瘫坐在血泊中,浑身冰冷,只有剧烈的喘息证明她还活着。
脚步声轻轻响起。
江麟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又看了看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崔婉儿。
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伸出手。
崔婉儿茫然地抬头,看到他掌心托着一方洁净的素白手帕。
她没有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江麟也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地举着手帕。
良久,崔婉儿才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手帕,机械地、用力地擦拭着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雪白的手帕瞬间被染红,但那黏腻冰冷的触感,似乎稍微褪去了一些。
直到这时,江麟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感觉如何?”
崔婉儿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说“恶心”,想说“害怕”,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神空洞而混乱。
看着她这幅样子,让江麟想起上一世的经历。
想起,他在沧澜大陆杀的第一个人。
当时的他,根本就来不及感受,血腥带来的生理不适。
为了活命,只能在雨夜不停狂奔。
相比之下,崔婉儿的情况,要比自己好太多了。
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的大多时间,都花在了活下去上。
根本就没有时间,留给人去仔细感受善恶、对错,甚至没时间感受快乐和痛苦。
崔婉儿看着江麟的脸,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过去。
记忆一闪而过,江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语气冰冷道:“接下来,该你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