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其实,对于崔莹的做法,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不太同意。
尤其是,在崔莹和卢光达的争执之后。
山鸡岂能配凤凰?
就算是旁支,也不可随意嫁给一个外人。
何况,七家同气连枝数万年,维系的不只是利益,更是脸面与规矩。
有些口子,一旦开了,再想合上就难了。
只不过,碍于是崔家出人,他们有些不太好开口。
崔莹岂能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因此开口道:“你们放心,那崔婉儿,乃是崔路的后人。”
郑小川闻言,皱着的眉头顿时松开:“可是百年前被逐出祖地那支?”
“正是。”崔莹点头,“那一支虽已没落,但血脉未绝,用她联姻,既能表明我崔家诚意,也不会辱没崔家的血脉。”
郑小川指节轻叩玉案,缓声道:“崔路那一支……当年因自甘堕落被逐,血脉虽未绝,终究是戴罪之身。”
“用她联姻,倒也算‘物尽其用’。”
这话说得刻薄,却道出了在场多数人的心声。
用一个被家族放逐的旁支女子,去笼络一位可能搅动风云的变数。
既不失体面,又留有转圜余地。
若江麟日后真成气候,崔家可称此为“惜才联姻”。
若他中途陨落,也不过损失一个罪血之后。
王元直沉吟片刻:“那江麟心高气傲,只怕未必会接受我们的安排。”
“王兄多虑了。”崔莹重新斟满一杯仙酿,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谁说现在就要定下婚约?”
“让婉儿以侍女身份接近,潜移默化建立关系。”
“待他年岁渐长,这段自幼相伴的情分,自然比一纸婚约更牢靠。”
她顿了顿,嘴角闪过一丝笑容,“更何况……我们也需要一双眼睛,时刻盯着他的动向。”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们现在急需摸清江麟的来历、真实实力乃至心性弱点。
这些,都需要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去打探。
因此他们纷纷点头。
……
……
数日后,听潮阁。
这里地势虽然有些偏,却清静雅致。
院中有一株万年玉琼树,花开如雪,香气清洌,隐约勾动着天地道韵。
江麟正闭目盘坐于树下,吸纳着四周流动的灵气。
突然,阁楼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厉喝,和灵力爆裂的闷响传来。
“站住!”
“往哪里逃!”
江麟缓缓睁眼。
几乎同时,听潮阁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跌入,重重摔在地上。
那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女童,一身淡青衣裙已有多处破损,袖口染着斑斑血迹。
她小脸苍白,发髻散乱,额头有细密汗珠,呼吸急促不堪。
正是崔婉儿。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伤势踉跄,抬眼看向江麟时,眼中满是哀求:“救、救我……”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已堵在门外。
来者皆着黑色劲装,面覆玄铁面具,气息阴冷森然,修为竟都在天仙后期。
为首一人手持一柄弯刃短刀,刀锋上还滴着血。
“小丫头,跑得倒快。”
面具后的声音嘶哑难听,“把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
崔婉儿瑟缩着往江麟方向挪了挪,声音发抖:“我……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
“还他娘跟我装傻?”另一名黑衣人冷笑,“阴阳双鱼佩!”
江麟目光微动,落在了崔婉儿腰间。
那枚双鱼玉佩,正散发着微弱光华,只是此刻光泽紊乱,显然是因为主人心绪激荡。
“跟这小丫头废话什么。”
第三名黑衣人踏前一步,伸手便拍向崔婉儿,“杀了再取便是——”
然而,他刚伸出的手,就在空中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江麟毫无动静。
只是指着脑袋,笑着在一旁静静地看戏。
万一自己的力气使大了,把眼前这个小妞弄死,可就不好了。
然而,事已至此,他若不出手的话。
这场戏可就彻底演砸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掌,搭在了崔婉儿的肩头。
崔婉儿毕竟才六岁,直接被这一掌打飞。
她瘦弱的身躯,空中翻了几翻。
而后重重砸在地面上,小脸瞬间惨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她双手撑地,艰难地抬头,目光越过身前的黑衣人,望向窗边玉榻上安然静坐的江麟。
那双原本盛满哀求的眼里,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和慌乱。
他……竟然没反应?
不仅没反应,甚至没有露出丝毫惊怒,或打算干预的神色。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只手随意地支着下颌,目光平淡地扫过门口的三名黑衣人。
最后,视线与她对上。
然后,他几不可察地,牵起了一侧唇角。
那不是一个孩童该有的笑容。
没有温度,没有关切,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以及一丝……玩味?
仿佛在观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码。
崔婉儿的心,猛地一沉。
剧本不是这样的!
三名黑衣杀手也同样愣在原地。
他们辛苦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让江麟出手救崔婉儿。
这样一来,崔婉儿就能顺势留在他身边。
但现在,这小子却完全不接招。
这可怎么搞?
为首之人,在短暂愣神后,便恢复了理智。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威胁江麟道:“小子,识相的就滚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剁了!”
江麟闻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微微偏了偏头,仿佛才注意到这声威胁,然后,轻轻“好”了一声。
就一声“好”。
便再也没有下文。
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摆出了一副“请继续,我看戏”的姿态。
三名黑衣杀手见状,只觉十分头疼。
目标人物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根本就不接茬,这戏还怎么往下演?
直接停手撤退?
那这场精心策划的大戏,可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仅目的达不到,还可能引起对方的怀疑。
继续动手?
万一下手重了,真把崔婉儿打死或废了……
她毕竟是崔家的人,虽然是旁支罪血,但若死在他们的手里,后续麻烦也不小。
此刻的他们,简直骑虎难下。
“呵呵!”
就在这时,一道轻蔑的嗤笑,从听潮阁外传来。
紧接着,几道身影缓缓走来,停在听潮阁敞开的大门外,正好将阁内的混乱景象尽收眼底。
为首的是两名年轻修士,一男一女,穿着华贵,显然是出身名门。
男子身着月白锦袍,腰悬古玉,面容英俊,但眉宇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倨傲与审视。
女子则是一身鹅黄宫装,姿容秀丽。
此刻正以袖掩口,望向阁内的目光中,满是惊讶与鄙夷。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看似随从或同门的年轻修士,也都好奇或皱眉地望向里面。
那月白锦袍的男子,目光先是扫过地上狼狈吐血的崔婉儿。
而后又掠过门口三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最后,定格在玉榻之上,姿态悠闲、仿佛在看戏的江麟身上。
他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责备:“道友真是好定力!”
他语气微沉,义正辞严:“光天化日之下,在瑶池圣地,竟有恶徒行凶,追杀一稚龄女童至此。”
“道友近在咫尺,却冷眼旁观,任凭这血腥之事发生在眼前……”
那鹅黄宫装的女子的脸上,也带着大义凛然:“这位小妹妹伤得这么重,好可怜……道友既然有能力,为何不施以援手?仙道修士,难道不该扶危济困,慈悲为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