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的同时,整个琼华仙宫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纵横中洲数万载的赵家,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无可逆转地走向没落。
赵家家主赵霆,连同此次赴会的数十位核心长老、精锐子弟。
就在这瑶池仙会,即将开始的当口。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弹指抹去。
连一丝神魂残片,一点存在痕迹,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们从未在这大殿中出现过,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赵家席位那片突兀的空旷,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所有人的心头,也刻在了仙界的历史。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只是江麟那句轻飘飘的“除恶务尽”。
这一刻,他们才彻底看轻江麟的可怕之处。
眼前这个不到六岁的小孩,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就连手段和心性,也远超在场的所有人。
敢在瑶池仙会之上,做出灭族之举。
即便是翻遍整个仙界,也只怕找不出第二人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麟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他看了月倾寒和崔婉儿一眼后,正想和会元真人说话。
才发现,那老头不知何时,早已从他身旁消失了。
显然,他是怕被卷入自己的事情中。
走得倒是干脆。
玉虚宫,阐教正统。
向来以“顺天应人、尊卑有序、教化众生”自居。
他们张口闭口就是堂堂正正的天道法理,门下弟子也多是仙风道骨、持身清正的做派。
然而,纵观上古封神之战等重大历史节点
阐教所为,却常透着一股微妙的味道。
口称天命,行的却往往是扩张道统、打击异己之事。
标榜正道领袖,暗中算计、借刀杀人、以大欺小的手段却也屡见不鲜。
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行的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所谓的顺应天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遮羞布,背后是对气运、对资源、对话语权的争夺。
会元真人今日所为,不过是这古老传统的又一次体现罢了。
看到有潜力的变数,便来示好投资,结个善缘。
一旦发现情况有所不对,可能会引来巨大因果和麻烦,立刻抽身而退,绝不沾染。
这既是明哲保身的智慧,又何尝不是一种精致的利己主义?
江麟心中哂笑:“这不愧是上古大教,趋利避害这一块,还真是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他这一路走来,从未想过,要倚靠他人。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玉虚宫也好,月倾寒也罢,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其他助力,都只能是锦上添花。
路,终究要靠自己走。
身前的敌人,也要靠自己的力量,一一碾碎。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那象征着天地至理,涤荡万古的九道钟鸣,瞬间响彻天地。
钟声的余韵,在无尽星空间回荡不息。
“咚——”
“咚——”
“咚——”
钟声所过之处,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无论是崔莹、王元直等人深藏的忌惮。
还是杨间四人心中的激动。
这一刻,都被这钟声所蕴含的浩大意境,洗涤一空,化为对西王母最纯粹的敬畏。
随着钟声余韵,荡过整个琼华仙宫,乃至整个瑶池仙境。
穹顶之上的周天星辰,向内坍缩凝聚,最终化作一颗太初道星,静静悬于瑶台上方。
在这颗太初道星气息面前,一切生灵都会本能地感到自身的渺小。
西王母。
执掌祥和、刑罚、孕育、姻缘等诸多天地权柄。
被尊为女仙之首、瑶池之主、诸天万界无数生灵敬仰的无上女神。
她的真身,缓缓在众人面前,由虚化实,清晰显现。
她身着看似质朴无华,实则每一寸纹理都暗合天道轨迹,透出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意境。
面容被一层柔和轻纱笼罩,难以窥见真容。
只能感受到那完美的轮廓,以及一双平静、深邃的眼眸。
众人见状,全都自觉站起身来。
西王母法身端坐瑶台之上,目光平静扫过整个琼华仙宫。
当她那双蕴含大道轨迹的眼眸,扫过江麟三人所在的方位时,似乎微微停留了一瞬。
而后,声音平道:“请诸位落座。”
话音落下,原本空旷的紫薇台上,三张玉案悄然浮现。
案上摆着晶莹剔透的玉盏,盏中仙酿微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
案旁各有一只蟠桃,虽然还未完全成熟,却也隐隐透出九千年一熟的先天道韵。
整个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紫薇台可是瑶池仙会最尊贵的席位,非帝主、道统执掌不可登临。
而此刻,三张玉案显然是为江麟等人准备的。
崔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不及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崔婉儿……那个旁支罪女,那个本该是她手中棋子、监视江麟的眼线。
此刻竟要登上紫薇台,与西王母几乎平起平坐?
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王元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缓缓放下手中碎裂的玉佩,眼神阴晴不定。
卢光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郑小川一个眼神制止。
广缘寺、高家、柳家、袁家等势力代表,无一不是脸色铁青。
他们死死盯着江麟,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却在西王母那无形的威压下,强行压抑着。
杨间四人则是心潮澎湃。
他们看着江麟那矮小的背影,在万众瞩目下坦然走向紫薇台,心中那份追随的念头愈发坚定。
江麟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目光的注视。
他率先迈步,朝着那悬浮于瑶台之侧,被九色祥云托举的紫薇台走去。
步履从容,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
月倾寒紧随其后,她好奇地左右张望,仿佛刚才弹指间抹杀赵家众人的不是她。
只有崔婉儿,垂首跟在最后,脚步却异常沉重。
她能感受到,来自崔家玉台方向那道冰冷刺骨、几乎要将她穿透的目光。
崔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
崔婉儿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与崔家,至少与崔莹这一支,已经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根本就没有任何回头路。
哪怕自己按照崔莹的命令,通过背后偷袭杀死江麟,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崔莹心胸狭窄,比谁都好面子。
她绝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个,坐在她前面的罪奴。
想到这儿,崔婉儿心底不由发寒,但同时,也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从她灵魂深处升起。
她抬起头,看向身前江麟那并不高大、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地的背影。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又挺直了脊梁。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