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沈子和的声音极为干涩。
他此时的样子，是程易从未见过的狼狈。
脏到已经打结的头发，那张满布血迹的脸，眼睛下面还挂着两团乌色。
甚至脸颊的两侧和眼窝，都深深凹陷了下去。
那为数不多，没有被铁链掩盖的部位。
都无一不在昭示这，他现在的身形是如何的骨瘦如柴。
“先前，给圣鸣王府送去信还有凝霜虫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程易蹲下来，直视这双眼略有些浑浊的沈子和。
问出了早已经盘踞在他心中，数月有余的这个问题。
看着程易的目光，沈子和再次缓缓低下头去。
不过，他最终还是给出了程易答案。
“是属下……”
虽然这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
但得到他亲口承认后，程易还是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地。
程易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目光却落在了沈子和身上的铁链上。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话间，程易便要抬手捏断捆着沈子和的铁链。
“王爷不可！”
谁知，还不等程易动手，沈子和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程易停下动手，疑惑不解的看向沈子和。
“属下、属下，体内有凝霜虫，只要…只要那人下令，属下就、就会伤害王爷……”
沈子和的声音有些发闷，听得程易心中止不住的酸楚。
他当初怎么就会认错了尸体？
怎么就会让沈子和落入那幕后之人的手中？
这么久以来。
沈子和究竟都遭受了些什么？
“你觉得，凭你的本事，能伤得了本王？”
程易压下心中的酸涩，冷着脸质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沈子和不由一怔。
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是啊，他的本事都是王爷传授的，他又凭什么以为，自己能伤害得了王爷。
“不行…不行…”
可就算他无法伤害程易，但只有有分毫的不确定。
他就不让自己去冒这个险！
就算是死，他也绝不愿因为自己，而让程易有丁点损伤。
他不能离开这里，更不能跟着程易回到长安城。
那个幕后主使的厉害之处。
程易不知道，他却再是清楚不过的。
眼见沈子和在片刻的恍惚后，再次仍旧选择了拒绝。
一时间，程易心中愈发的百感交集了。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沈子和，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来。
当年那个，跟着自己离开龙门关时，意气风发的男人。
若非他的疏忽大意。
沈子和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此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王爷，属下如今已然似人非人，王爷就不必再管属下了。”
沈子和拼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分颤抖。
可他的勉强，程易又如何听不出来？
程易双眸盯住沈子和的眼睛，手落在捆着他的铁链上面逐渐收紧。
“只要我不想，你就伤不了我，放心，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
程易温和的声音，在牢房中缓缓响起。
波动的回音，不断在沈子和耳边盘旋着。
而后，他动手捏断了第一根铁链。
“咔！”
随着一声脆响，沈子和身上，最外围的一根铁链应声断裂，而后掉落在地。
“我带你离开！”
程易不容忤逆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沈子和再没开口，他怔怔坐在原地。
而那些捆在他身上的铁链，在程易的手中，接二连三断裂开来。
最终，层层从他身上脱落下来。
没了铁链的掩盖，沈子和那间单薄衣衫上的斑斑血迹，终于出现在了程易的眼中。
现在的沈子和果然很瘦，瘦到原本应该合体的衣服。
此时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肥大。
而他的身上，不知因何缘由，许多伤口都未能结痂，甚至有几处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浓重的血腥味，侵袭着程易的鼻腔，叫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程易鼻尖忽地一热，狠狠闭上了眼睛。
居然如此对待沈子和，他定要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该死！”
最终，程易还是忍不住怒骂出声。
而从沈子和“死”后，便一直被他深埋起来的愧疚，一时间也犹如洪水决堤般，将他彻底吞没了。
“对不住……是我的疏忽……”
程易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好像被人塞进了大团的棉花。
堵得他不仅难以说出话来。
他甚至不敢睁开眼，只怕他眼睛一睁开，就要掉下泪来。
眼见程易这个样子，沈子和有心劝慰。
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实在骗不了人。
“王爷，属、属下……”
沈子和哽咽着，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从他起生回生以来，便备受煎熬的日子。
终于就要过去了。
无论他曾经历过什么，那些苦难都将被程易扫净，从他身上剥落下去。
只要他还能回到神策军，还能听命于程易左右。
那他先前所遭受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许久，两人的情绪才都终于平复。
“走！”
程易一手攥住沈子和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拖了起来。
而后，他便带着沈子和，往地牢往走去了。
他甚至有意放缓了自己的速度，生怕走得快了，会让本就虚弱直接的沈子和，无法承受。
“王爷，属下……”
“有什么话，等料理了这些人，再说。”
沈子和踟蹰了半晌，终于决定开口说说，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他才刚一开口，程易就已经到打断了他的话头。
听到这话，沈子和闷不做声的点了下头，再没有开口。
“殊岚现在就住在长安城，你们的儿子已经可以喊人了，殊岚将他照顾的很好。”
就快走出地牢的时候，程易忽然说了一句。
沈子和瞳孔一缩，之前他去长安时，因着以为殊岚留在了东女国，便没有刻意去找对方。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殊岚竟然会搬来长安！
“他的名字叫念平，殊岚说，想让他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度过。”
程易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说道。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担心沈子和会再次改变主意。
只要沈子和心中还记挂着殊岚和他们的儿子，他就一定不会再退缩了。
“长乐隔三差五，还会带着我府上那两个小鬼去你府上，到时候你回去了，就能知道，你那儿子可比你要闹腾多了。”
程易断断续续说着，随着他的这些话，沈子和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儿。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就算程易不说，沈子和心中也清楚。
如果没有没有程易的照拂，从异国而来，又带着个孩子的殊岚，又如何能在长安城中安安稳稳的过活？
听到沈子和这句，明显带着哽咽的话。
程易沉默半晌，而后，在地牢大门被推开，发出“吱吖”声响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而铁门被打开后，几道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程易，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