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佛教的禅修,修行百年,一朝觉悟,再也非人。
他勉强笑了一下,没来及细想自己儿子身上发什么变故,正准备站起来,浑身却突然一顿。
儿子两只手都被他搂在怀里,那刚才拍他头的那只小手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中涌起一股恐惧,只是说不清这股恐惧是因为什么,只能缓慢地,艰难地移动着头,看过去,看见他儿子小腹上,突兀地生出第三只手。
特别小,就像婴儿的手一样,只是那只小手的表面满是青色的皮肤,狰狞坚硬,根根指甲翘起,透着心悸的感觉。
就像一只鬼手。
他心中一哆嗦,忍不住揉揉眼睛,那只鬼手又在他眼前突然消失不见。
然后他儿子静静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话,也是第一句话: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他的眼泪顿时都忍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压力、恐惧、惶恐全部释放出来,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闷着头抱着儿子又一次冲出去。
他儿子一直在他怀里跟他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只是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句也记不起了。
只记得他儿子跟他说,自己很喜欢那个长生锁,真想一辈子都带着。
似乎他儿子已经预感到什么,在跟自己的父亲告别。
那个人说到这里,浑浊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下来。
我看着他一脸悲怆的样子,心里也特别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老人,只能闷声喝着酒。
过了好一会,他似乎平静下心情,这才继续说,从枯井中出来,他已经预感留不住自己儿子了,只是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快。
就在当天晚上,他跟儿子睡在一张床上,迷迷糊糊中,突然看见床边有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蓑衣,头发灰白,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在眉心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古怪。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边,儿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蓑衣人对他说,他儿子注定不是常人,这辈子跟他的父子缘分已经尽了,让他彻底忘记白天发生的事情,那口枯井以后也不用去了。
说完这句,蓑衣人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我听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村子是不是就是当年发掘出…
他似乎明白我想问什么,点点头,说他儿子走了的那年,他们那个村子里有一对父子去地里犁地,无意中从地里挖出成千上万的白骨,那是1995年。
也是那一年,震惊世界的长平之战遗址,战国时期,秦国大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士卒的遗址,时刻千年,以一种赫然的姿态出在世人的面前。
他后来又偷偷去想去找那口枯井,想再回到那座白骨道观那里,可是那座枯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轰然倒塌,那座白骨道观,再也没有人听说过,见过了。
他说完颤颤巍巍地从大衣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长生锁,静静凝视了半天,脸上神情十分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他说,他后来经常会做梦,梦见他儿子穿着小时候的衣服,除了小腹处多出一只青色的鬼手,看起来和当年没有一点变化。
我沉默了一会,轻声问他,以后准备怎么办?
他说,他一直相信他儿子就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等着他,他已经找了十三年了,如果不死,他要一直找下去。
总有一天,他要找到他的儿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