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极拎着药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像个疯子,不停地在拨打卞都的电话,但是再也没有打通过。
卞都不接我的电话,他好像再也不想跟我讲话了。
阿极过来从我的手里抢下话筒,放了上去,拽着我离开了电话亭。我任由他抓着,头一直往后看着,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我不知道是我跟卞都之间的误会太深,还是感情不够深,我只知道,我们那不够成熟的感情,因为这段来不及解释的误会,被拉开了一道又宽又深的口子,就像两侧悬崖之前的深长沟壑,从此,我们俩各站在一边,他跨不过来,我越不过去。
卞叔叔的死,成了横在我们心脏上的巨大肉刺,它把一切都改变了。
一切……
阿极带着我去了一个陌生又遥远的城市,躲避陈叔叔的寻找,陈叔叔冻结了他的所有卡,他身上的现金只够我们撑很短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阿极还在开玩笑,说倘若施恩在的话就好了,她现在有那么多钱,问她借点花花也好,没钱真苦逼。
钱只能支撑短时间,可是对我跟阿极来说,那段逃亡的时间,好漫长,漫长的像度日如年。
离开京都之前,我报过警,跟警方说了陈叔叔的事,可是被阿极说中了,李警官他们抓陈叔叔进去后,没多久就把他放了,理由是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杀人。我爸的尸骨还未找到,所以他的死依旧是个悬案,而我妈,就算是陈叔叔逼迫她的,但是她坠楼的确是个意外。唯一可证明的就是陈叔叔残害东子的事,但是东子为了不惹麻烦,也只是拿了陈叔叔的钱,没有出庭告他。
陈叔叔一天不伏法,我们的逃亡就一天不会结束。
我希望笼罩在我头顶的灰色阴霾能在这个夏天结束前跟着一起散尽,这样,我就能回学校上课了,大二的书我都买了,若上不了就太可惜了,而阿极,他也得去新学校报到了,好不容易考上的军校,不能老陪着我躲在灰暗的出租屋里,吃着难吃的泡面,有一顿没一顿的过日子。
可是,这个夏天漫长的好像永远不会过去似的。
我跟卞都自那次通话之后就断了联系,我不知道他是否从警方那里听到我的惨况,是否已经相信我的解释,我没有丢下卞叔叔一个人跑掉,是否已经原谅我,我只知道,我们俩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而那两条路之间的距离越偏越远。
再次见到陈叔叔,是在那天,我去超市买食物的路上。
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阴鸷,身后带着几个人,阿极被人架着肩膀站在他爸的身旁,流着跟我说:“晨睿,对不起,我不得不告诉他我们在哪里,他抓了施恩,施恩在他手上,我不得不……”
感觉也就在不久前,阿极还坐在我的病床上,笑嘻嘻地说他要去找施恩,他说他原谅施恩了。
而今陈叔叔抓了施恩,他只能把我卖了。
爱情跟友情哪个更重要些?
如果像阿极那样重情义的人都选择了爱情,那么一定是爱情更重要点。
我觉得是不是我过去的十多年,个性太过凉薄了,对什么事都淡淡的,所以老天爷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享有过于深厚的感情,所以他一一夺走了我的所有。亲情,爱情,现在是友情……
“小贱人,那块怀表在哪里?”陈叔叔气急败坏地问我。
我摇头,对着他微笑。
我说:“陈叔叔,你何必执着于那块表,你既然杀了人,又怕什么坐牢呢?何况你手上染过的鲜血,不止我一个吧,你犯的罪也不止杀人吧,那些罪早晚都能把你送进牢房,你还不如就此收手。”
陈叔叔面露凶狠地说:“你少废话,快把那怀表给我。”
“我说过,我没有那块表!”
“怎么可能,那个人不会骗我的!”
“那么,他就是骗了你,因为真的没那块表。”
“既然你没那个表,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陈叔叔恼羞成怒地说,他身后走出来两个人朝我走来。
我丢下手中的袋子转头就跑,我知道我只要坚持跑一会,这个昏暗的夏天就会结束了。
身后传来枪声,我的双脚再也走不向前。
“你再跑,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我回头看着陈叔叔,看着在他身旁苦苦哀求的阿极,眼里流着泪,嘴角却挂着笑容。
“你开枪好了,我报警了。”我说。
陈叔叔愣了,阿极也愣了。
阿极问我:“晨睿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我说:“在你打电话给你爸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周围正好传来了警笛声。
陈叔叔狠狠地啐了我一口痰,带着人像鸟雀般向四周逃窜。警车从四面八方的街道口钻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下面下来一批人民警察,像逮小鸡般见一个逮一个。
陈叔叔退到路中间,拿枪指着我。
“就算告不了你杀了我爸,逼死我妈,但是你能告的东西太多了,贩毒是不是,贩卖违禁枪支是不是……”
没等我说完,陈叔叔就已经开了枪。
他声嘶力竭地对我吼,说:“你去死吧。”
他开枪的时候,阿极握住了他的手,枪抵在他的身上,子弹打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我看到了陈叔叔脸上闪过的几丝愕然,阿极捂着肚子瘫坐在了地上。
一阵混乱之后,陈叔叔被抓了,阿极被抬上了救护车,我坐在他的身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我哭着说:“阿极你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你别怕。”
我的手上全是血。
阿极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眼神有些涣散,他一再跟我说:“晨睿,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每个人都有觉得更重要的东西,施恩对你来说也许更重要点,我不怪你,阿极。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最后不是救了我吗,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
我哭着求阿极不要再说,如果我从未怨过你,又何必说对不起。
阿极还是说:“对不起,晨睿,我只记得施恩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忘记了我们晨睿也是。对不起,晨睿……”
“我不重要,所以别说对不起了。”
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欠了好多人的对不起。
欠妈妈的,我不该让她一个人上天台,不该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如果我够勇敢,够坚强,妈妈怎么怕我受伤,选择独自面对真相。
欠卞叔叔的,如果我一开始选择相信他,如果我不干那傻事,没去医院,他根本不用来医院接我,我们那天也就不会走那条路了,他也就不会出车祸了。
欠卞都的,他给我解决一切困难,可是在他忙得焦头烂额,无力痛哭的时候,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欠阿极的,既然最后还是要报警,还是要将陈叔叔交给警察审理,当初又何必连累阿极一起逃亡。
说白了,我一人死不足惜,却害了其他人为我受伤,那就是罪大恶极了。
阿极昏迷前跟我说,晨睿,如果我醒不过来,帮我找到施恩,然后跟她说,有空才回家看看,她还是有家的。
是谁,为我,点亮一盏灯,照亮我回家的路。
我点头,答应阿极,一定会找到施恩,但是找到她后,你自己带她回家。因为我不认识你们的家,所以,你一定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