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蝉鸣声。
夏天的午后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有参天大树的地方，就有不知疲倦的蝉在啼鸣。
祁灵喜欢蝉鸣，有一天，她要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在树下，坐在秋千上，听着蝉鸣，为他讲些童话故事。
孩子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
祁灵睁开了眼睛，她定定的看着纯白色的屋顶，眼角有些湿润。
睡梦中，总是会不自觉的流下眼泪来。
“你醒了。”声音听上去很冷漠，一点感情都没有。
祁灵转头，这才看见，大大的落地窗前，男人就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本很厚的书，只是简单的居家服，然而一身的黑色却衬得他整个人都很冷冽，好似一点感情也没有的修罗。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到不行，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医院。”上官衍开口，“你不记得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前天晚上？那些事，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吗？
“记得。”她道，“我弄脏了您的车座。”
一身的血污，把那辆牧马人的内饰弄脏的一塌糊涂。
上官衍笑了一下，“是吗，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我的孩子……”
“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上官衍站了起来，“他已经不存在了。”
祁灵咬了咬下嘴唇，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缓缓捂住了小腹，一直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的孩子真的已经没有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细微的哽咽声就这样传入耳中，像是小猫在哭泣，挠的人心痒痒。
他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啜泣的女人，她浑身颤抖着，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手，即使哭泣，也要忍住不发出一点哭声。
就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宛如一只在黑夜中独自舔伤口的流浪猫，谁都能对她踹两脚，可哭泣的时候只有她自己面对。
“我复姓上官。”上官衍继续说道，“你孩子的遗体算是我处理的，你想要见见他吗？”
“见他？他已经……已经成型了吗？”像是生气了一丝的希冀，祁灵瞪大了眼睛，“我能见见他？”
“对不起我说错了。”
“嗯？”
上官衍勾起了唇角，漆黑的瞳孔里有一丝残忍的戏谑，“是见见他的骨灰，处理的时候，他已经是一滩血水了。”
祁灵的心猛的一阵绞痛，她趴在床上，不住的喘息起来，像是随时都能够昏迷过去。
上官衍继续说道：“还有，药物流产并不安全，医生接下来会为你安排刮宫手术。”
“我不要。”祁灵哽咽着喃喃。
上官衍不耐烦：“不要胡闹。”
胡闹？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胡闹？
明明受伤害的是她，可是最后，为什么她变成了加害者？
祁灵紧握住颤抖的双手，然后瞪着上官衍，“我就胡闹！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明明该是发狠的，可是这样子，落在了上官衍的眼里，却更像是受了伤希望吃糖而再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叹了一口气，终是坐到了床边，然后把满脸泪痕的女人抱到怀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背。
“我知道你想发泄，但是现在，你先养好你自己。”
如果没有力量，所有的反击落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可笑的挣扎。
……
祁灵被推进了手术室，无影灯在头顶打开了，还是很刺眼。
她忽然对着麻醉师说：“我不要麻醉。”
“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麻醉。”
就让这份痛，牢牢的记在她的心里吧，那是被背叛的痛，那是失去孩子的痛，那是剜心一般的痛。
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里面，疼的祁灵尖叫了起来，指甲掐进手术台里，从最初的使劲力气到最后的奄奄一息，祁灵仍然是挺下来了。
深入骨髓，真的很疼。
可是越疼，她就越恨。
给她带来疼痛的那个人，终有一天，她会百倍奉还！
没有一点生息的躺在病床上，祁灵已经疲倦的昏睡过去了。上官衍为她盖好了被子，心里有些莫名的情愫。
每一次遇见祁灵，似乎都是她被伤害的时候。
手机震动了，上官衍出去接电话，顺手带上门，门外是他安排的人在看着。
手机那头的声音很兴奋，看来心情不错，“我说老衍，你去野战，还能捡个女鬼回去？说说，现在和女鬼在哪儿奋战呢？”
上官衍不答反问：“我让你查的事情呢？”
“得得得，你交代肯定要给查清楚啊，祁家那点儿破事还要查？妹妹都上了姐夫的床了，恩恩爱爱的，大家可都等着看祁大小姐的笑话呢，就是不知道那个祁大小姐跑哪儿藏起来了，哈哈哈……”
能跑哪儿？在上官衍这儿呢。
“既然如此，证据，你也拿到了？”
“自然，可是老衍，凭这点证据，想弄死祁家可没那么容易。”
“不用担心。”上官衍垂眸，嘴角习惯性的上扬，“你按我说的去做，祁家这块大肉，有你啃的动的地方。”
“哈哈哈，那我可等着啦！”
光这一点丑闻能弄出什么来，但是现在不一样，祁灵在他这儿，而且这一回，他再也不会让别人捷足先登，他要祁灵的信任，原原本本的全部的信任。
豪门的丑闻，只要一经发布，肯定是满城烟雨。
上官衍压着消息没发，而是带着祁灵去了墓地。
是公墓。
她的孩子葬在了公墓。
上官衍把人从车上抱了下来放在了轮椅上，然后就这样推着往墓地深处走去。
“我立了一块无字碑。”他道，那孩子没名没姓的，怎么弄墓碑？对他来说，也只是顺手做了。
祁灵嗯了一声，抿着唇说道：“我想过他的小名，可是现在大概也用不上了。”
两个人一路说着，仿佛在闲聊。
直到站在墓碑前，夏天的热风拂动祁灵细碎的长发，她听见了自己清冷的声音，对上官衍这样的话，“上官先生，我很谢谢你帮了我，但是除了钱，我什么也没办法回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