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志伟终于看她了。
当然，以正人君子的目光。
只有她，能从他眼底看到嘲讽和报复快感，还有许些疑惑：你怎么不叫那个男人进来救你？我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男人撇开脸，不是回避她，而是向众人展示他悲天悯人的姿态：“只要你按规章制度赔偿，我可以考虑。”
众人一跌声：“老板您太善良了，可对这种人不能姑息啊。”
张主管最实在，抓过一个算盘打得“啪啪”响，立即算出各种细致入微的赔偿款：“......一共需要赔六百八十九块六毛。”
许芬等人一脸听到天文数字的无力感，简大钢大叫：“他玛的你们要是男人，就赶快报警，婉婉叫你不要管我了！”
“爸，你想我好就闭嘴！”简婉婉又气又急又不敢大声，就怕裴城听到闯进来，赶快把蒋晓娜给的一百块订金掏出来，“我先付一百，后面的......”
顾志伟跟没看到一样，指示张主管：“你不能这样算，要把她们这批货的保金和赚头减掉。”
孙姐苏姐一起叫：“老板不能减，他们就是晚交了，就要罚就要严罚！”
坏人，还想从她们手里看登记表，别做梦了。
张主管施舍般拿过简婉婉的一百块，严格执行指示：“减去她们这批货的保金和赚头，减去她交来的一百块，还要赔两百五十三块七角。”
顾志伟微叹口气：“给她抹零，赔二百五十块就行了。”
众人那个感动啊：“老板，您是大善人，三块七角啊，够一家子一星期的生活费了。”
这不就是在骂她二百五？可简婉婉也只能感激：“谢谢老板，我刚才听张主管说有一块布料需要我裁片，我裁了的工钱拿来抵赔款。”
众人骂：“地球离了你就不会转了？之前张主管让你裁你不裁，现在谁要你裁？老板，宁愿不做那款衣服也别要她裁！”
张主管腰背挺直：“老板，简同学嫌我们给的工钱少，不愿裁。”
简婉婉憋屈得气快喘不过来，也只能急忙道：“我错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大善人顾志伟思索着：“你去问问港城那边来的人，他们那裁一件那种面料的片，最高给多少工钱？”
张主管跑着去问，很快回来：“老板，他们那裁一件那种面料的片，给工钱一百八十块钱。”
众人一阵惊呼中，又补充，“如果裁坏，赔一百八。”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众人面面相觑朝后退，仿佛这样就能远离赔一百八的危险。
许芬抖手抖脚上前：“婉婉，不能裁，二百五我还能找你舅去拿，四百三是万万赔不出来呀，拿去的五百块已经用掉一百多了。”
简大钢叫：“婉婉不能裁，二百五我砸锅卖铁......”
“闭嘴！”简萍恨声打断，“家里的锅已经被你砸坏一边了，听婉婉说。”
简婉婉胸口剧烈起伏，怎么想都没用，她没得选：“我裁！”
张主管忧国忧民：“可是老板，她就算裁好一百八抵了二百五，还欠七十块怎么办？”
顾志伟再次为难，再次思索，那救民于水火的博大情怀让众人那个感动啊，赞叹啊。
张主管小心提议：“要不，让她来上一个月的班？”
顾志伟思索后道：“只要她愿意，这样也行，只要她技术高活好，我也不能占她便宜，可以给她一个月九十块。”
“一个月九十块钱？”张主管震惊了，“我这个主管都没她工资高啊！”
技术高活好？
简婉婉涨红脸，也只能在心里骂臭流氓。
简大钢还朝她嚷：“啊呀婉婉你快答应，你爹我在开关厂工作快三十年，还当过保卫科长呢，一个月都没拿过这么高工资，顾老板，是菩萨心肠啊。”
许芬感动得掉眼泪，简萍不知所措：“可我妹还在上学，怎么来上班？”
张主管生气：“白天上课，难道不能来上晚班？白班八小时，晚班只上四个小时呢。”
众人又是一番对顾老板真情实感的敬仰和赞叹：“如果裁坏也只用上五个月的晚班，这样的好事哪里找？不同意要遭天打雷劈了！”
顾志伟很民主：“我们说什么都只是建议，决定权在她自己。”又对保安道，“先把老同志放开吧。”
简大钢揉着手腕连声说谢谢老板，您是好人云云。
把简婉婉气得差点把嘴唇咬出血。
渣男没安好心，早看出简大钢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时候放开好给她添乱。
可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由此更加明白：渣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臭流氓，晚班四小时不就是羊送虎口？还得送五个月！
她明白又怎样？
某人就是要她明白，也不得不同意的效果。
简大钢还来句：“婉婉，要不你跟顾老板说说，在这当正式工算了，才上班一个月就能拿九十块，考什么大学啊？”
某个臭流氓附和：“干得好会涨工资。”
简婉婉一双小手紧紧绞在一起，磨牙的声音想必某人已经听到，她只能不停告诫自己：要镇定，要冷静，臭流氓就是想让我气昏头，裁不好片。
“谢谢，我先裁片吧。”
张主管双手抬着个木匣子出来，郑重放在一张桌子上，经顾志伟同意后，才用小钥匙打开匣子上的小锁。
翻开盖，里面是红丝绒包边，当中静静放着一块月白色面料。
众人宁神屏气中，张主管小心拿起布料抖开，轻柔、飘逸，虽薄但垂坠感极好，一束翠竹绣其上，单一块面料就美不胜收。
有人想伸手摸一下，张主管忙制止：“不能摸，容易粘手印。”
许芬张口结舌：“这，这是真丝面料吧？”
张主管点点头：“这是真丝面料中的精品，双乔真丝料。”
双乔真丝料？许芬听都没听过，急得大舌头：“婉婉裁，裁不得，真丝面料我虽没裁过，但老裁缝都知道又薄又软的面料最难裁，最容易裁坏！”
王丹也急：“而且它上面还有绣花，想把它裁到服装的最佳位置，更是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