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甩头。
千种万种的想法从她脑海中一条一条的过去,她分不清究竟是谁,索性不想了,先睡觉。
然而就在她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突然从梦中惊醒。
守夜的是盈香,盈香习武,警觉性高,故而被派来守夜。
盈香听闻盛采薇的动静,赶忙到内屋来看她。
“小姐!你没事吧?”
只见月光入户,清冷的月光之下,少女香汗淋漓。
她衣襟微松,露出胸脯上方大片大片晴雪一般的皮肤,月色缠绵萦绕在上面,泛出水光,几乎要晃花人眼。
盈香见她没事,松了口气,朝她身边走去。
“是做噩梦了吗?”盈香在她身边蹲下,握住盛采薇的手。
盛采薇猛地将眼睛转过来,对上盈香的眼睛。
那双眼睛之中是仓惶,是悲怆,更是惊恐。
“小姐别怕。”盈香眼中流露心疼,“都是假的,没事的。”
“不,不是假的。”
盛采薇望着盈香,轻声说道。
她没有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她梦到了孟俞烟人头落地之前的事情。
喧闹的人群,阴暗的天空,雾蒙蒙的,像是老天在悲悯垂泪。
盛采薇以为会下雨,因为空气中憋闷的雨气已经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但是没有下雨,就好像老天本该为她哭泣,却最后忍住了。
孟俞烟癫狂的看向天空,凄厉的喊道,“我会回来的!我还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一定要抽你们的筋,送你们一个一个下地狱!”
谁最恨盛采薇。
孟俞烟最恨盛采薇。
上一世孟俞烟嫁给的人是谁?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谁?
是狼的儿子。
盛采薇看着盈香的眼睛,像是魔怔了一般,轻声问道。
“是谁害了盛家?”
空气中,好像有人回答她一般。
——是太子。
一宿未眠,盈香就坐在盛采薇旁边,看着她抱着膝盖,目光呆滞而悠远,像是透过面前的盈香,再看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盈香不敢说话,她担心盛采薇是做了什么噩梦,便把巧儿她们也叫醒了。
巧儿闻言,和凝翠披上衣服便来了正房伺候。
盛采薇没有看她们一眼,兀自抱着膝盖,轻声道,“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你们都回去吧,现在天色尚早,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吧。”
巧儿蹲在她面前,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小姐,是做噩梦了吗?”她柔声问。
“不,不是噩梦。”少女将小巧的下颌轻轻点在拱起来的膝盖上,“我梦到孟俞烟了。”
“孟俞烟?”
几个丫鬟相视,眼中皆是不解。
巧儿试探着问,“小姐,您不是不喜欢孟俞烟吗?”
盛采薇道,“确实。”
“她死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和小姐您也没关系,小姐您一不喜欢她,二不担心她,三也没必要对她赶到愧疚,您为何……会梦到她。”
“我也不知道,想来是有些感慨吧。”
她怅然道。
几个丫鬟自然不理解她的意思,但是盛采薇好似也再没有要解释下去的意思。
记忆穿过悠长的岁月回廊,倒回到小时候在太学的时光。
她似乎还能记起来自己那时候在课堂上背不出书的窘迫,同样窘迫的,还有聂大小姐。
聂大小姐有个毛病,一紧张就会哭,和她长大了之后的盛气凌人一点都不相同。盛采薇每每上课都被她吵得不行,后来只好去拜托太子殿下,提醒一下聂柔嘉,起码让她别再哭了,烦都要烦死了。
太子殿下永远都是温吞的,带着如暖阳般和煦的笑容答应下来。
盛采薇又想到,每次等到第二日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眼下就会比前一日更加青黑一些,盛采薇觉得新奇,便问,“太子殿下,您是没有睡好吗?”
太子苦笑,李固代为答道,“还能有什么?还不是被父皇查功课了。”
可能因为一出生就是储君的缘故,皇帝对太子的要求一直很高,可是太子好像不太给面子,反应总是会慢一些,皇帝有的时候口无遮拦,便会说出来一些伤人的话,太子一难过,哄太子的也只能是他们这些伴读。
还有李固,李固那时候比现在要更讨厌。
盛采薇生病,鼻子是囊的,先生让她起身朗读书本的时候,声音像是慢慢地塞了棉絮,含糊不清。
她说一句,李固就学着她含糊不清的来一句。
有的时候李固还会用弹弓打她。
但是每每盛采薇被罚抄功课的时候,帮她抄的也是李固。
先生明明看出来字体不一样,但是李固是谁?那可是四大家族之首宁家的血脉,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个混世魔王,每次只要李固一出手,先生绝对不挑刺,挥挥手就放她过去了。
至于孟俞烟,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小,她也没有那么多心思。
她也不恨盛采薇。
其乐融融,莫过于此。
可是现在。
死的死,变得变。已经再难有往日光景了。
巧儿她们陪着盛采薇就这样枯坐了一夜,天刚刚微亮,巧儿就和盈香对了个眼神,让盈香先看着盛采薇,别让盛采薇寻什么短见,自己去为盛采薇取些吃食。
然而巧儿走了之后,盛采薇没有再坐多久,不过她也没有寻短见,反而问道,“凝翠,我小时候在太学念的书,放在哪里了?”
凝翠是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放在那里。
“都在小书房里面放着,从太学回来之后小姐你便没有看过那些书了,我们便用箱笼装了,放到顶子上去了。”
盛采薇起身,“为我更衣。”
凝翠一愣,赶忙起身为她洗漱穿衣,等巧儿回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去了小书房,盛采薇正和下人一起,把顶子上的箱笼往下抬。
书卷脆弱,极容易受潮,盛采薇一本一本地取出,拿出去摊开晒着。
下人们起床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面已经被铺满了书。
“小姐这是要学习吗?”
“啊……太学回来之后,就很少见小姐看这些之乎者也了。”
确实,下人们说的没有错,盛采薇本就不喜欢读书,在太学读书的时候天天盼望着什么时候才能解脱,故而一从太学离开的第一天,她就像放飞了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