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拎起手袋就下了楼,我张张口,想提醒她还没换鞋,可是门已经咔哒一声被关上了。
我摇摇头,继续点货。
“福建”这个敏感词在我与李秀晴之间由来已久,因为祝睿言就是福建的。
在我与祝睿言最初热恋着的时候,便告诉过李秀晴,我有一个福建的男朋友。老莫一向温和的脸在当时的突地变了色,李秀晴明显比他要沉不住气的多,当即一手拍着桌子站起来,“莫珂珂你要嫁到福建去?”
我当时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交了一个福建的男朋友与就要嫁到福建有什么立马而必然的联系,只是听到“嫁”这个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耳根热了一下。我才终于有点明白原来跟一个人搞对象了接下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李秀晴像是遭受了雷劈一般,“莫珂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毕业以后就回来……所以我把你送到南京,就是以为能靠的近一点……”她说着又提高了嗓门,“你以后是要回Y城的,你知不知道?!”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因为我也没有想过以后会离开这个城市,或者说我从来没想过以后我要去别的地方去。
我第一次郑重宣布自己恋爱的消息就得来了这样不积极的反应,我十分失落。
但是好歹假期结束的很快,我回到学校,回到祝睿言的身边,这让我也很快地将这一段对话给忘了。
但是李秀晴显然没有忘。
从她每周两次的电话当中,我清楚地明白她对我与祝睿言恋爱的一种担忧。
李秀晴常常用楼下张阿姨家的佳佳同学来给我做例子:佳佳跟你一般大,前几年出来上班,认识了个广西的,非要跟人家结婚。跑到广西去,结果那男的没什么素质,一吵架就动手啊。你不知道张阿姨和张叔叔每次一接佳佳的电话,就要哭个整夜啊……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嫁到那么远那么穷的地方,他们现在是想找她也找不到啊……
佳佳是从小就和我是同学,初中毕业之后就上了中专,脱离父母管束的时候也比较早。工作了以后自己恋爱认识了个广西的,前年的春节还来过我们家。那个人打佳佳,我表示既愤怒而且同情。
但是李秀晴将这一事件反复向我讲述,以致于我后来已经渐渐地失去了那点同情,也因为佳佳与我确实很久没有联系过,所以总觉得这是件离我很遥远的事情。
总之我有一点我理解为,李秀晴心里总是认为,离Y城远的地方的男人,都是家暴狂,他们动不动就会打老婆的。
综合考察祝睿言平时与我吵架时的反应,我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可能我打祝睿言,不可能祝睿言打我的。
我又对说服李秀晴充满了信心。
五一回家的时候,我决定带着祝睿言一起回Y城,让李秀晴见见这个人。
祝睿言也和我一样,兴冲冲地准备了许多礼品,说是第一次的“上门礼”。
我完全没有想得这样复杂,我就是想让李秀晴看祝睿言,看祝睿言有多好。恋爱时的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脑门子的热。
我没有刻意记得那天我与祝睿言一起回家时老莫和李秀晴的模样,只是单纯地记得,整个过程,李秀晴一直维持着一个很好的女主人的形象,对客人礼貌,周到。
这再次让我错误地以为,他们是十分欢迎祝睿言的。
我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以致于到了晚上送走祝睿言,李秀晴一本正经坐在客厅里找我谈话,我都以为是一种对我和祝睿言的赞许。
我轻飘飘走到李秀晴身边,赖在沙发里,我说:“妈,你看见没,都是我在欺负他,他才不敢动手打我的。”
老莫倒水的手抖了一下,洒了点水在茶几上。
李秀晴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我不渴。”
我坐起身去拿杯子,“我喝我喝,渴死我了。”说完咕嘟咕嘟地将那杯水喝的精光。眼角瞥见李秀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秀晴终于忍不住道,“莫珂珂,我要跟你谈谈!”
我乖乖地点点头,放下杯子,双手覆在膝盖上。
“你……”李秀晴在酝酿,我没有打扰她。过了两分钟,我想李秀晴终于理清楚了,再挺起背细听。
“莫珂珂,第一,你今天把那个小祝带回家来,这叫先斩后奏,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第二,你现在谈恋爱我不管你,但是你想……你想要离开Y城,这是不可能的。再有……这个小祝,你说他不打你,难道他把自己的脾气写在脸上,什么时候打你还要说一声?!”
我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渐渐也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我说,“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不是个你想象中那样没素质的人。”
李秀晴抢白道,“你以为所有的呆呆的模样都是真的老实人吗?况且……反正不行!”
原来祝睿言的模样在李秀晴看来是“呆呆的模样”,祝睿言是副傻样……我纠结于这个词许久,最后忍不住挤出两行泪下来。
老莫明显的慌了,一边拿着纸巾朝我脸上擦一边说,“珂珂,珂珂……”又转脸征求李秀晴,“好了……好了……”
他一向都是这个样子,每逢李秀晴发脾气他的音调就要小上许多分贝,不管说什么,都是像哀求一样。我为李秀晴这样严厉的管理老莫与我表示愤怒,当即一手挥开了老莫的纸巾站起来。
却再次被李秀晴给镇压了下去。
李秀晴已经上前一步将我摁回沙发上,一边对着老莫瞪眼,“好什么好?莫珂珂我告诉你,这学期上完你就给我乖乖回Y城来,要不老娘让你现在就转校到Y大综合学院去!”
李秀晴那时候还没有从Y大综合学院退休,这所她待了近二十年的集中专大专成人夜校为一体的学院是所名副其实的“综合学院”。里面的问题青年社会待业人员的数目多的令Y城政府发指,以致于不得不给它冠了这样一个文雅的名字,以掩饰它真正的混杂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