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尹浣珠不知道。
她的敏锐性和防御性并不低，但是韩久奈抱她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防备。
在梦里，她是漂泊不定的扁舟，就像是忽然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一样。
她就这么睡在了他的怀里，觉得无比的自然和安心。
这是个不好的念头。
尹浣珠皱起了眉，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继续跟韩久奈在一起。
并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放不下，更不想让他受伤。
刚刚检查身体的时候，柳白对她上个月的检查结果丝毫没有谈及，尹烨也没有告诉她。
但是尹浣珠自己知道，这个毒可以控制，但可能是无法彻底根除了。
能控制，可是又能控制多久呢？半年？还是一两年？
上次是因为身体彻底地进入了睡眠当中，使得毒性扩散得到了延缓。
这是一种不幸之中的幸运。
可是她还能幸运多少次呢？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可以保命到短短的一两年而已。
一两之后，韩久奈将会再一次遭受到六年前那样的痛苦。
失去挚爱的痛苦。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不恨他了，也不爱他了。
尹浣珠将卧室的门关上，然后靠在门上，垂着眼睑想了一会儿，最后朝床走过去，直接将人给扔过去。
趴了一会儿，尹浣珠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和面前的人四目相对。
安静的卧室里，窗纱微动，浅黄色的灯光干净而美好。
浅浅的呼吸声扇动着空气，抽动了一下心弦。
尹浣珠眨了几下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你还没有走？”
韩久奈坐在床边，俯身下来，湛黑的眼眸里放佛有星光闪烁，不似以往那么沉闷而深邃。
“还困吗？”韩久奈没答，反而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满满地宠溺，“睡觉的时候要平躺，趴着睡和卷着睡都不大健康。”
韩久奈起来，替她盖好被子，把灯光调暗了一下。
“睡吧，明天我来叫你起床。”韩久奈哄着说，然后垂着视线，轻声说，“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只好来找你。小浣，我会给你时间重新考虑我的。”
男性柔软温和的声线像是催化剂一样，让她难得有了停靠的港湾的心颤动了一下，没有经过太久的思考，她就伸手拉住了他的。
“别走。”
她的眼神像水一样，静静地淌过黑夜，沉静温柔。
带着猫咪一样的，细软的乞求声就从她莹润的唇中吐出来，湿漉漉的眼睛在夜里仍泛着光泽。
韩久奈的喉咙紧了紧，这种乞求怜爱的模样，让人想到了另外一种情景。
她想要的，他哪会什么都不给呢？只怕是想把命都掏出来交给她。
“好，我不走。”韩久奈重新回到床边坐下，然后跟她一起躺着。
尹浣珠一到睡眠的时候，攻击性就会减弱，像只软绵绵的温和的小动物。
他一过来，她就蹭过去，伸手抱着他的腰杆，用额头往怀里靠。
这么美好的她，让人舍不得放手，也舍不得她有半点难过和委屈。
韩久奈低头下来，吻上了她的额头，轻柔又疼惜，放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吻一寸一寸地落下来，额头、眼睛、鼻子和脸颊，她闭着眼睛，睫毛小心地颤动，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开始出卖情绪。
最后，他的吻停在了她的唇角。
他伸手将她的发丝别在而后，宽厚的手掌扣在她的后脑勺，有着炙热的温度。
韩久奈舔了舔唇，嗓音放佛蒙了一层细细的沙子，低沉微哑，很有质感，“睡吧。”
尽管已经忍得难受，他还是停了下来。
这样似乎太快，她的情绪又还不稳定，他怕会吓到她。
尹浣珠的眼眸清亮无比，伸出手点在他的薄唇上，和她刚刚感受到的温度一样，微凉柔软的触觉。
可是他碰过的地方，却都酥酥麻麻的，燃起了火苗。
“我不困。”她的声音娇柔软媚，像是催化剂一样打入了他的大脑神经里。
但是下一秒，她却忽然哭了，有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
“我想看看你，多一秒也好，想看看你。我之前好久不见你，你的样子我都快忘记了。我本来就不容易记住人脸，要是少看一会儿，我怕醒来之后，又把你给忘了。好不容易记住的人，不想就这么忘掉。”
尹浣珠嚼着泪，手指从他的薄唇上移开，很认真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放佛看还不够，她要把他模样的轮廓给记在心里，让手的记忆去记住他。
哪怕以后再走丢了，她还是有办法认出他就是当年自己用生命爱过的男人。
韩久奈倏地抓住她的手，低头吻下去，将她脸颊上的泪水都一一吻去，温热的舌尖舔上去，轻微地颤抖着。
他不想让她哭，尤其是因为他而哭。
她的双手主动地攀上了他的脖子，唇瓣凑过去，吻住了他。
“如果我之后死了，你会不会恨我今晚的行为？”尹浣珠看着他的眼睛问，像是要抵达他的灵魂深处。
尽管他们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彼此，可是这仍然不会影响他们爱得火热。
只要遇到了，命运会告诉你，这就是那个人。
无论他是谁，来自哪里，叫什么，又做过什么，你在意的，只是你心里的声音和感觉而已。
而那些声音和感觉都在说，这是爱。
可是，她不想给他希望，让他留恋，最后又亲手剥夺了这暂时温存着的美好。
只留下，鲜血淋漓的现实。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韩久奈抓着她肩膀的力道都加重了些，黑眸里的光锐亮无比，坚定有神。
“不管你是谁，是死是活，都是我韩久奈这辈子认定的人。你要是活着，我陪你看这世间繁华，人事变迁；你要是死了，我便和你携手同行，绝不让你孤单。”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
可是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啊，最怕她死了之后，他会这样。
尹浣珠说：“我不想你陪我一起死。”
韩久奈却是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问：“那你舍得留我一个人难过吗？我的心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
尹浣珠咬着唇，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他放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原来她一直担心的是这个。
“你不会死。也不要因为怕这个，而拒绝我。”
韩久奈低头下去，吻上她的脸颊，顺着下颌线吻下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垂下面，昏暗迷离的光线里，夹着他的声音。
“小浣，别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