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倏地眯了一下眼睛。
尹浣珠解释说:“Hannah是他女儿。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
——早点知道的话,说不定会对西蒙狠一点。
不然她心软了,西蒙也绝对不会心软。
不如硬碰硬,来个痛快。
轻巧的瓷勺搅动着咖啡,在杯沿上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尹浣珠垂着眼睑,很没所谓地笑着。
也许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的滋味,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听到柳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西蒙,也是个私心难了的人。
柳白:“西蒙是飞儿引来的,也早就设计了圈套,对久哥下了迷药。”
所以那天,他才突然晕倒,听不见那些枪声,也不听不到她的呼喊。
听不到,她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
西蒙的事情跟他无关。
而她的死也跟他无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就是,无法原谅。
因为真的太过委屈了,这是情绪就像发泄在一个人的身上。
虽然她会去找西蒙,找夏飞,找那些真正对她下了手的人。
可是,她也是真的难过,难过她最最最无助,最最最危险的时刻,他无法保护自己。
这种难受,比泡在西江桥底下的海水里时,要上百倍千倍。
毕竟那是她曾经认可的,各项满分的男人啊……
“如果你是怕我对韩久奈下手的话,那大可不必再解释了。”尹浣珠的表情看起来确实没有任何松动,那种难受的感觉已经扎根得太久,又怎能是三言两句都可以被安抚的?
尹浣珠:“即使我对他宽容,如果他心里真有我的位置,这也算是一种惩罚。他痛苦是因为他愧疚,而不是我报复。”
“倘若我真的要报复,不用我心软,他也会甘愿迎头而上,如同飞蛾扑火。”尹浣珠轻笑一声,“你说呢?”
柳白无话可说。
他当然知道久哥的心意,也知道那心意有多深。
所以她说得对,无论怎么样,久哥都不会好受。
不如让他接受尹浣珠的审判。
或许,这样还没有那么痛苦。
。。
十一点十一分。
按照现在尹浣珠的作息时间来看,此刻她应该要睡觉了。
否则她将会越来越嗜睡。
恰好,她的耐心也差不多被磨干净了。
尹浣珠的手一撑桌沿,站起来转身便要走,几乎是同时地,背后响起柳白不急不躁的声音。
“那你呢?”柳白平静地开口,“还舍得下手吗?”
尹浣珠的脚步一顿,似乎有点烦这种无聊的问题。
而恰好,柳白也并不期待她真的能够回答。
“觉得自己的爱情已经走到尽头了吧?”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
不需要等待她的回答,就又继续开口。
“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永远着那样的身份和伤痛,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
“一切都靠自己活下去,多好。反正到头来,活着是为了自己,也只有自己能让自己活下去。”
外面夜色漆黑,他的脸白得像是黑夜里唯一的光芒。
只是这光芒,似乎有点惨淡,没有什么耀眼又漂亮的光泽。
而且在逐渐地熄灭。
他和她一样,都是一个无药可医的人。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同病相怜。
尹浣珠忽然转身了,垂着眼眸淡淡地看着他,似乎有点不耐,可是又不是真的不耐。
“阿奈不了解你。”柳白说,“你的什么事情,其实都没有好好地告诉过他。——甚至,我知道的都比他多。”
这一点,尹浣珠确实无法否认。
尹浣珠:“同样的批评,我已经听过一次了。”
柳白笑了一下,“但你也不了解阿奈,对吗?”
尹浣珠倏地愣了一下。
柳白说:“所以这就是你们的问题所在。”
之前他就觉得,这两个人太像了。
势均力敌的人,连所处的高度都相差无几,不管是样貌、家世、财富,还是气质和态度。
都差不多。
孤傲又清冷,多余的废话不想多说,甚至连不该省的解释都省了。
“坐下来听听你该知道的吧。”柳白重新将她面前的椅子拉开,“关于阿奈的。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十一年前他抛弃了你吗?——那个时候,作为H的你。”
尹浣珠眼底的薄冰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这一回,她选择了迈出去。
十一年前,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吗?
。。。。
从咖啡馆里出来的尹浣珠,脸色不大好,有点发白,眼眶却固执地红了一圈。
脑海里还回荡着柳白刚刚说的那些话。
“久哥并没有抛弃你,也没想着逃跑。对于你的身份是不是H,悬赏金是不是一百亿,根本就不重要。他爱你,无关乎身份和金钱。一个男人在爱情面前是不会逃跑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就算现在当着面说这些话的人韩久奈,可信度仍旧不高。”尹浣珠冷冷一笑,“柳白,你不会真把我当二十几岁的小女孩看吧?我不是傻子,我有眼睛,也有自己的心。”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当事人,一清二楚。
否则,她不会那么恨他。
不会仅仅是因为当年西蒙追杀她的时候,他没有出现而恨她,也不会因为夏飞设计要置她于死地而恨他。
她恨他,只是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是他抛弃了她。
“是。但你也知道,后来久哥找了你整整五年,不是吗?——在他失去所有关于你的记忆的时候,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小女孩,无法放下。直到你出现的时候,他才没有了那种强烈的欲|望。因为你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尹浣珠默不作声。
脸上仍有一点点愠怒,和一丝嘲讽。
“当年,他跟我约好了,一起走的。”
良久,尹浣珠才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十五岁那年,Deva答应了的,要带H离开。
不要再痛苦,不要再孤独。
所有的悲伤,都会在阳光底下蒸发,所有的黑暗与寒冷,都有阳光包裹,渐渐融化。
尹浣珠回想起那一年,那一年,她第一次相信了一个男人的话,也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抛弃。
后来她以为他死了,也以为他消失了。
总之,这个人退出了她的生命,干干净净。
说好的一起离开,她变成了被遗弃的那个人,直到后来,她靠着自己的满手鲜血,才换回了自由。
其实尹浣珠并不讨厌J,也不讨厌Z和S他们。
她只是,觉得很累。
何沫晓说过害怕自己的朋友是个怪物,其实对于尹浣珠来说,朋友即使是怪物也仍旧是朋友。
可倘若她是怪物呢?
她的朋友,会害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