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玄机只身穿到隔壁街，沿街寻找何宅大门。
尚未走多远，司玄机的目光左右顾盼却望见前方巷子里走出来的林先生，他也向着同个方向前进。
就这样，司玄机一路跟在林先生后方，直到他停下来的地方，进门的人家便是何宅。
“应当就是这里了。”
何宅门面不小，虽比不上蔡家和钱家，应当也是不错的人家。
门房对林先生毕恭毕敬，但稍微藏身的司玄机又不是何思文的先生，只能等无人时潜入何宅。
飞跃屋顶如履平地，司玄机跟着林先生去到了何思文的所在。尽管才从书院离开，何思文已经又坐在书斋里看书，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有小小的思索。
“思文。”林先生推门进来。
何思文的天才之称，林先生的有意隔断，难道当真另有内幕？
司玄机落在书斋后方，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其中情形。只见何思文坐在书桌前，林先生给出一本书册让他看，看起来不过是先生教学生的正常情况。
就在司玄机看不出端倪的时候，书斋里又来了一位衣着体面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看着像是这家的主人。
“爹。”何思文一唤，林先生也向他而来，“何员外。”
“林先生好！”何员外转而对儿子便一脸严肃，“继续读书！”
一位严格要求的父亲，让儿子片刻无歇地读书，如此造就一个“天才”，倒也是有可能的。
司玄机原本如此以为，但随后听到何员外跟林先生坐下来的对话便不太对劲了。
“多谢林先生，要不是你，我这小子还不能这么快就出了名，现在附近很多人都知道我何家出了一个神童，我这面子都厚重了哈哈啊哈哈……”
何员外说这话时笑得满面红光，别提心里多得意。反观林先生，虽然也有笑容，但总有一丝丝难言之隐的意思。
“是思文自己聪明。”
“他就是再聪明也得林先生帮扶着他，才能让他在私塾里能人所不能。”何员外更有请求，“林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把难度拔高，才能更坐实我儿天才神童的名头！”
“可是如此一来，一方面加重了思文的压力。他如今接受的已经是远超这个年纪的学问了。另一方面，名声在外恐怕有被戳穿风险。”林先生的担忧绝非是杞人忧天。
“只要林先生能让我儿出名，为我何家争气，多少钱我都可以拿出来！”何员外说话间让下人奉上一盒银元宝，出手何等阔绰。
何员外交代了林先生之后便欲离开，他盯了书桌前埋头苦读的儿子一眼，心满意足地走掉。
方才的对话在林先生脑海里反复响起，还有桌子上这盒银元宝，他陷入了深思。
经久回神，林先生转头看何思文，竟不知何时司玄机站在了他书桌旁边。他还拿起了何思文背的书，以及桌案上一些出自他笔下却分明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领会的文章策论。
司玄机看穿了端倪。
清风吹拂过书斋，墨香袭来。林先生跟司玄机站在外头。
“天才是假的，都是你作为先生，先透露答案让他提前记忆，然后他在课堂上就可以有过人表现，甚至写出普通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无法理解的文章。”
“司先生猜的不错。”林先生承认。
事情还要说几个月前说起。那时候私塾正值假期，林先生便找了个私家先生的活，来到了何家。
何员外是经商发家，不通文墨，几个儿子都不喜欢读书。在西关城，何家虽有了一席之地，但没有文化却沦为笑柄。
何思文是何员外小儿子，一直在老家养着，去年年底才接到这家。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教授学问，但这孩子好像还对读书有点兴趣。因此，何员外便有了主意。
倘若自己何家出了一位神童，还不让那些背地里讥讽他学识浅薄的人刮目相看。
一切为了颜面，何员外以林先生想象不到的价钱贿赂他，一定帮自己儿子打造成一个令人惊叹的“天才”。
一时财迷心窍，林先生竟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何思文以前就在乡下识过字，而且确实有点记忆天赋。林先生让他记下内容默写出来，只要用足够的时间反复练习，当真能够做的很好。甚至后来，为了彰显天才的过人之处，难度越加越大。
“私塾开学至今才这么点时日，思文确实被其他学生甚至一些大人当做天才看待了，但是……”林先生难以言喻。
“但是这始终是大人谎言，为何要让一个孩子承受？”司玄机不禁感叹，“倘若真相暴露，最后受伤害最深的定是这个孩子。那些曾夸奖他的大人，与他交好的同窗又会如何看待他？他自己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我应该想到的……”林先生愧疚不已，“都怪我，我不配为人师表！”
“现在停止还来得及。”司玄机劝慰道，“其实，那些同龄人看都没看过的文章都能记下并默出来，这也是他的天赋异禀和学习毅力。但这天赋应该用在脚踏实地的学习上，而不是急功近利为博得虚名，那样只是本末倒置，断送了他应得的前程。”
一番坦诚交流，林先生顿悟，“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跟何员外说清楚。思文是个可造之材，不该拘泥于一时的虚名，而是应当坦坦荡荡地读书，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何思文并非文思泉涌，落笔成文的天才，他的身边没有文思笔，司玄机也便就此离去了。
司玄机回到蔡家庄，蔡娜娜可是等他等得紧了，“英俊先生，你有空能辅导我一下，让娜娜我也像天才一样一鸣惊人吗？”
“你喜欢读书吗？”司玄机问一句。
“还挺喜欢的。”
“那便足够了，读书是为了探索知识，感受乐趣，学以致用。如果只是想出风头，得名声，那就……”
“是本末倒置。”蔡娜娜抢答道，“英俊你跟我二姐姐说的话怎么都一样一样的？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还是说你们两个人是一条心的！”
司玄机被一个小丫头问得哑口无言，但他又有感，蔡袅袅的确与自己十分契合。
“还有一事，不管今后你的同窗是天才还是寻常，都要与之妥善相处，你能够做到吗？”司玄机稍加引导。
“娜娜谨遵英俊先生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