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历590年。
明金。
晚秋,吹过南方山河的秋风,红了枫叶、落了梧桐,凤舞山上,接满了红透的柿子,地上衰草连片,满地秋黄。
这年,秋来极早,却走的很晚,直到十一月,还有一缕秋意不肯离去。
望城河边,镇南王府邸,楼阁之上,有人在登高远望。
“王爷,双月当空,太阳蒙尘,此天象万年难见一次,想不到你我居然有幸可以一观!”
说话的人是一位面容清瘦,脸色白净,留着两搓小胡须的中年男人。
早已入秋,气温趋近冬日,纵然他脚下这片土地是位于王朝极南之处,已算王朝内温暖之地,可是高处不胜寒,风光无限,然而风力也强劲。
但是这位中年人,却只批了一件薄薄素白蝉衣在身上,袒胸**间,两条衣袖如白蟒,在风中狂舞不止。
“雅言,天气微寒,穿厚点!”中年男人身旁,另一位中年男人,虽然眼中看着头顶这片苍穹奇景,内心记挂的却是身旁人的寒热。
听到中年男人这话,字雅言的中年男人,明显表情愣了愣,随即胡须下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安心道:“还未见到王爷您马踏雁荡山,这点寒意,又有何惧!”
身穿黑色四爪龙袍的中年男人,名叫李义,是金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也是王朝南部最高脊梁——镇南王。
所谓镇南,既有管辖整个王朝南部国境意思,当然,更多的还是震慑王朝更南部的南蛮贼子。
李义笑了笑,拉着雅言回了阁楼,两人坐在一方青檀木所做的条桌前,一前一后,各饮了一杯酒。
“雅言,我戎马生涯半辈子,什么都没怕过,但是现在突然有些怕了!”镇南王李义一杯酒下肚,没有聊天穹异象的事,反而诉说起自己的心事。
这位被李义唤作雅言的中年男人,是这方楼阁的常住者,也是镇南王麾下最神秘的谋士,姓白,名衍空,字雅言,出于两人的亲密关系,李义一般都直呼对方字。
白衍空当下双眼泛起一丝凝重,跟随李义多年,他还从没有见过李义居然也有怕的时候,心中顿时连连猜测。
如今的李义,位居三公之一,更是武将至极,还是唯一一位异姓王,放眼整个王朝,还有什么人能威胁他?
或者是南蛮,毕竟这些年李义虽然打怕了这些蛮子,也杀了不止几十万人,但是南蛮犹如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到底还是可以在成气候。
或许是感受到了身边谋士兼好友的情绪变化,李义开口解释道:“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当年跟随我打仗的兵娃子,都快当爷爷了,我居然连个孩子都没有!”
说到这里,李义竟然自我怀疑道:“你说是不是我这些年马背上坐久了,影响了?”
白衍空本还在想事情的严重性,却被李义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王爷,我给你算过,你可不是孤苦命!注定会有天伦圆满!”
得到白衍空这话的李义,当即喜笑颜开,“雅言,要说谋略这一块,你没的说,但是在算命这一块,我更是相信你的本事!”
“得喝一口!”李义举杯道。
“敬王爷未来喜得贵子?”雅言提杯道。
“一码归一码,敬我们死去的兄弟!”李义却是郑重的说道。
白衍空眼神虚了一下,他早就习惯李义跳脱的思维,不过也许是处于某种深沉的感情,白衍空并未多说,但是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这时候,本就出现异象的苍穹,却是再次出现诡异之事。
一团火焰从天外疾驰而来,如流星陨落天穹,直奔王朝南部国土而去,在极短的时间内,那团火焰重重的撞在大地之上,掀起大片尘埃,同时伴随山岳震荡。
后世记载:华夏历590年,双月当空,烈阳蒙尘,妖星降世,天下大乱。
——
王朝往北,天气越加寒冷,到了帝宫所在的京畿道,此刻已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凛冬时节。
帝都高墙之后,深红色的琉璃瓦早已覆盖厚重积雪,森严庄重的楼阁下,金皇唐帝正盖着厚重狐裘,依偎在一处青铜炭炉旁边,一面取暖,一面阅读奏折。
在唐帝对面不远处,跪爬着三位,一位穿黑白长衣,带方帽;一位穿藏青长衫,背负麒麟图案;一位穿蓝衣,背负仙鹤图案。
三人没敢抬头说话,额头贴着冰冷的大理石板,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急促一点,深怕打扰了那位披散头发,内着红色长衣的王朝主宰。
“高成,真有这么严重?”将手中折子轻轻搁放在一块小檀木做的红色茶几上的唐帝,连看都没看身下臣子一眼,随手抓起茶几上一块点心说道。
被唐帝叫做高成的人,是那位身穿黑白长衣,带方帽的人。
别看眼下高成一副唯唯诺诺,敬小慎微的样子,他的身份可大有来头。
金王朝以武立国,除开正常国家机构,单独又设立一处名为天秘院的机构,主要负责勘察天象,守护王朝气运,洞悉朝中王侯将相气数之类。
而由于当代唐帝本身师承之一,就有前天秘院主天启老人,所以对天秘院的看重,超过历届帝皇,得益于此,天秘院在王朝的地位水涨船高,甚至在某些程度上,都能决定王朝法度政策的地步。
“陛下,臣已经再三核算过,双月盈空、贪狼南降,镇南王李家一脉,居然已经有紫气升腾,这。。。”高成没敢说下去。
“这什么?”这位掌管整个王朝的帝王,有些生气道。
“这恐怕是李代唐疆的前兆啊!”高成说完这话,当即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
“你们相信那句箴言?”唐帝抬眼看了看越发卑微的高成,他目光移向另外两人。
他们其一为殿前元帅,乃是武将之首,另一位则是三公之一,位居文丞,算是当下王朝文武两脉最高领导人物。
对于唐帝的问话,两人谁也没敢抢先发言。
气氛沉默片刻,唐帝摆了摆手,在三人注视下,一道黑色身影从角落一处阴影下走出来。
此人全身笼罩在一层黑色的长斗篷之下,走上来缓缓跪在唐帝身边。
“黑衣侯,去调查一番,如果真如他们所言,宁肯杀错,绝不放过!”唐帝慢悠悠说道,不带丝毫感情波动。
那道黑色身影没有任何质疑,起身再次回到黑暗之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三位见惯大事的王朝大人物,在那黑衣侯出现的瞬间,居然全都觉得自己脊背莫名发寒,当然,除开这种濒死的错觉以外,他们心中也在思量,如果黑衣侯真动了那位,不知道王朝后面,又会引起怎样滔天大浪?
——
王朝往南,越过天南城下的秋水河,在往外推进百里,就是南蛮之地。
这里树林密布,古树参天,虽然已经到了深秋,然而还带着一丝晚夏的微热,越往南,气温变得越高。
秋蝉在密林之中的大树上,肆无忌惮的吼叫着,就在不远处,一道苍茫山岳横亘前方。
雁荡山,南蛮口中圣山所在。
半山腰处,黑石城中,南蛮王宫深处,几人同样围在一起。
南蛮天可汗侧躺在一方厚重虎皮盖着的王座之上,在他面前,跪着两人。
其一身穿麻衣,头戴各种羽毛、动物骸骨编制的诡异帽子,手杵一根黑中透着红的怪异木杖。
他并未跪拜天可汗,只是行礼,然后站在那里。
在他身边,则是一位身材矮小,但是看起来异常精悍的微黑男人,他跪在地上,身边摆着一支南蛮独有的荆棘弯刃矛。
“扎布法师,整个部落都在传颂您神通,这一次,您能否成功呢?”天可汗盯着那身穿麻衣的人说道。
“大王,放心,我们早已布置好一切!相信这一次一定会取得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扎布法师道。
天可汗布满图腾花纹的脸上,一双眸子微微凝视了对方一眼,倒是并未在多说什么。
“狼桓,你去金人境内,可要慎重行事,一旦让扎布法师布置出了纰漏,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天可汗对另一位说道。
“遵命,大王!”名叫狼桓之人,用力拍了拍自己胸膛。
南蛮以胸为尊,手掌附在心口之上,表示自己的忠心和决心。
离开了王宫的扎布法师和狼桓,一路从石阶下来之时,并未多说什么。
天上火辣辣的太阳,仿佛永远不会熄灭,南蛮大地,好像永远都是热的,都是夏天,所有南蛮普遍长的不高,而且皮肤黝黑。
直到快要到了王城第一道关门所在,狼桓才开口问了一句,“扎布圣师,你与那白衍空这一次交手,到底有几分胜算?”
扎布法师并未回答,站在雁荡山半山腰的他们,可以清晰俯视下方南蛮大地。
而越过无尽林海之后,在那遥远的更北方,金人所在的王朝,国土之上,仿佛有着扎布这一生最大的敌人。
“我生平与白衍空对局,败多赢少,然而这次,占据天时的我们,相当于已经赢他们一手,而人和,就需要你出手了!”扎布缓缓说道。
“按照你所说,我们真的能让金人自乱阵脚?”狼桓有些质疑。
作为南蛮有名的将军,狼桓也是深刻了解他们对手的人,不说金人皇帝,单单就是那个犹如山岳一般横亘他们面前的镇南王,就是狼桓、乃至于整个南蛮部落噩梦一般的存在。
“放心,这一次,就算我们真不成功,也足以会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就像千里长堤,一旦有了一丝裂痕,倒塌也是迟早之事!”
【作者题外话】:江湖路远,山高水长,书友们,我们酒桌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