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没注意到有人来,脚边拖长的黑影与自己的逐渐交叠,她眼球转了转,向旁边挪步子,两道身影分开,中间横亘着花坛根根支起的枝条,界限分明。
“还疼吗?”
她摇头。
“清儿,看着我。”
男人嗓音莫名阴沉,陈清温吞吞转身,盯着他的皮鞋。
严柏青目光从她的手机移到她面庞,“这么早,谁的电话?”
“室友。”
“裴太太吗。”
陈清心脏停滞了一秒,袁卉秘密领证,没办婚礼,一是没时间,二是孕早期经不住折腾,裴家不对外张扬,怕外人揣摩出这么着急是奉子成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严柏青是特意调查过了。
她强装从容,“你和裴家有来往?”
严柏青淡淡笑,“没有,但关于你的,我都留意了。”
“比如呢。”
“你的身世。”他往前迈步,“你的好友,你的脾性。”
陈清脚趾蜷紧,“你早知道,我是陈家的女儿。”
严柏青顿住。
他曾告诫华眉,不要小看陈清,果真伶俐。
“知道。”
陈清呼吸渐渐不平稳,“是第一次见面时知道的吗。”
“比那还要早。”
她愣怔,似是惊愕于他的直白。
严柏青择开她唇边的发丝,拇指虚虚拂过下巴,“清儿,我不瞒你,你呢,瞒我了吗。”
“没有。”
“撒谎。”他语气含笑,听得人骨头缝冒寒气。
陈清撇开脑袋,“没有就是没有,你既然了解我的全部,我能瞒住你什么?”
她很少在严柏青面前使小性子,严柏青也吃这一套,站姿松散了些,“琴盒磕掉了一个角,我让人拿走修补,行吗。”
“行。”
陈清早处理了那张纸条,压根儿没带出会场,昨天她在酒店,发现暗中监视她的人,是在皇嘉国际里驱逐过她的马仔,知道是华眉安排的,所以她格外谨慎,让袁卉吩咐裴家保镖去纸条上的房间打探消息。
无论严柏青想试探什么,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你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严柏青掐下一支紫茉莉,别在她耳旁,“旷过课吗。”
陈清对着影子扶正花,“没有,旷课评不到奖学金。”
“请假呢。”
她直视他,“今天有事?”
“举报了蒋仲易,该做下一步了。”
“什么?”
严柏青没回复,手掌轻轻推了一把她后腰,“起风了,先回屋。”
陈清胃口不太好,早饭只喝了半杯牛奶,呆坐着不动。
“你有心事。”严柏青慢条斯理剥了鸡蛋壳,搁在她面前的小碟中,“从昨晚开始,你没吃多少东西。”
她咬了一口蛋白,“我不爱吃水煮蛋。”
“换煎蛋?”
“就这个吧。”陈清一股脑塞进嘴里,喝完剩下半杯奶,皱眉咽下。
严柏青没理会她的敷衍和心不在焉,“我有会议,你跟我一起去。”
“好。”
他笑出声,“这么顺从,是为了探出我下一步会对蒋仲易做什么,好通风报信,还是为了见李向力?”
陈清毫不犹豫,“为了见李向力。”
餐厅骤然冷寂。
严柏青垂眉敛目,优雅绅士,他的仪态很讲究,严家规矩多,培养出来的后代个个儿登得了大场面,即便在部队,他也是出了名的贵气。
陈清听罗先生讲过,当时蒋‘武’严‘文’的名号响亮,本就是两种不同风格的男人,走的路也不同,喜好他这一款的女人,不喜欢蒋璟言的强势高冷,圈子里,两人的追求者经常替他们一较高下。
严柏青胜在时时刻刻斯文温和,谈吐间给对方铺垫,不会让彼此下不来台,不似蒋璟言,一张脸板正刚毅,心里有事的人发怵,没说两句话,底儿漏得一干二净,没做坏事的人也莫名怵得慌。
陈清耐心等待,等他用完早饭。
何姨看她不吃了,端出一小盅燕窝,“严先生嘱咐了,您体虚,家里早早备下女孩子养身体的补品,您尝尝。”
陈清沉默半晌,“我不打算在严家长住,你不能强迫我。”
哐啷一声,严柏青撂下筷子,一推碗碟,“我对你好,考虑你的身体,你第一反应不是感动,是认为,我会强迫你?”
她肩膀紧绷,咬住下唇。
原本,她是想维持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哪一方都别捅破窗户纸,可昨晚严柏青在客厅发疯,让她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面。
何姨悄悄离开餐厅,给二人留了空间。
“陈清。”严柏青面容浮着层薄薄的怒气,仍是克制自己语气平和。
他叫完她的名字,迟迟不往下说。
方才陈清口是心非回答的那个问题,足以说明她的心思,见了李向力,拿到完整的证据,两人合作结束,分道扬镳,她恨不得早点离开他,没准儿,还能从李向力口中得知幕后黑手的和他的关系深到什么程度。
至于对蒋仲易下一步要做什么,她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有把握蒋仲易不会栽。
严柏青忽然站起,阔步迈出。
……
上午十点,连卓接到线人的消息,徐静找到了。
他一分钟没耽误,打断办公室里的谈话,“蒋先生。”
蒋璟言瞥了眼他的神色,朝对面的男人颔首,“董事会的意思我明白了,林副总让贤,换邵光良。”
“邵光良揽了那单项目,董事会为了保住华盛在上头心里的印象,这才招进来。”
“我没意见。”
男人没想到这么顺利,旋即奉承笑,“我就说嘛,您是顾全大局的,不会介意这样的事。”
“为什么觉得我会介意?”蒋璟言把玩着一支烟,腔调漫不经心,“是因为邵光良要我的位置,对吗。”
男人一噎。
仔细回想自己说漏了什么。
邵光良确实对总经理一职颇有兴趣,但蒋璟言是上头派来的,董事会无权随意变动,除非有指示,先前荒唐的桃色新闻都没能撤掉这位蒋先生,仅凭邵光良那单项目,远远不够,所以才用副总来稳住他。
只可惜,蒋璟言眼太毒,太敏锐了。
“您说笑了…”
蒋璟言不甚在意,后仰靠着沙发背,气势霸道,“华盛理应招才纳贤,凡是安分守己的,我不为难,若有朝一日,谁比我更配这个位置,我也不勉强。你先出去吧。”
男人悻悻退出办公室。
连卓迅速汇报,“冯太太的消息可靠,徐静果然躲进南郊的村子里了。”
“严柏青没看住她?”
他不屑,“徐静是自讨苦吃,自愿上钩,严先生全程没留下一点把柄,徐静暴露,也只会暴露钱庄,他要是派人盯着,岂不是脱不掉干系。”
蒋璟言眉目越来越严峻,仿佛凝固般。
良久,他沉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