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愣怔,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孟鸿文已经指使严苇岚‘斩草除根’,严柏青之前和孟鸿文暗地里玩心眼也就罢了,此时谁保全她,等同于与孟鸿文为敌,即使严柏青肯,严苇岚肯吗?
严柏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搁下筷子给她盛了碗粥,“严氏有几位长辈准备回大湾区,我母亲和他们一起。”
“你呢?”
“清儿想回学校,我当然要陪着。”
陈清眼睛一瞬亮起,“走之前,能绕去唐家吗?我的二胡还在那儿。”
“不要了。”严柏青注视她,神色也温柔不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给你定做了更好的。”
陈清没说不好,也没说好,乖巧吃饭。
严柏青稳如泰山,约莫是快要和孟鸿文切分清楚,只等着把所有线索提供给上头,争个好名声。
知情的蒋家无可奈何,唐家被拿住把柄,不敢说,华盛里的邵总是他的人,严氏集团没有错处,到头来,严柏青作为一名优秀企业家,渔翁得利。
陈清心里止不住发慌,几乎是机械性咀嚼,吞咽,噎得喉管紧缩。
蓦地,桌上的手机震动。
她瞥了眼屏幕,看不清来电显示。
严柏青没避讳她,后仰接起,“什么事。”
“真是邪门儿了。”那头是邵总,“华盛那个项目连着两家中间商出岔子,全部是财务问题,我都来不及阻拦,像是有人暗中捣鬼,严先生,这件事办不好,恐怕…华盛不会推我上位。”
他看了看陈清,起身去厅外,“说仔细些,什么叫来不及阻拦?项目涉及到的关卡我都打点好了,所有负责人去留只听你我二人的。邵总,你知道隐瞒我的下场。”
“不不…不是我,严先生!您可以去随便查问,我绝对没有二心,再说了,这项目成不了,华盛我待不下去,连行业里我都待不了了,我何苦呢!”
严柏青沉默。
他越沉默,邵总越心慌,“您别怪我多嘴,中间商吃回扣的比比皆是,油水大的壁虎都爬不住的位置,账目问题打眼一看老老实实,实则一塌糊涂,什么样的都有,上头就算要查,没有证据,没有眉目,好几笔烂账搅浑水!能这么快准狠的揪出致命问题的,那就只有…只有——”
“蒋璟言。”
邵总后背满是鸡皮疙瘩,彻底乱了阵脚,“您确定吗?”
“璟言在部队纠作风、查不良坏账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我是他师哥,认得出来。”严柏青磕出一支烟,侧头看了眼餐厅的位置,推门站在门廊处点燃,“四年前,他差点查到我身上,区区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中间商,他几乎不用费神。”
“要真是蒋先生,两家中间商现在就已经出了商业贿赂的问题,后面还不知道会查出什么来呢!这项目万一废标,我怎么跟华盛交代?您得给我想个招儿啊!”
严柏青猛吸了一大口烟,皱眉安抚,“你现在是华盛代理总经理,应该稳住,主动上报重做调整,其余的,交给我来办。”
大雨顷刻之间浇灌在庭院中的迎客松上,冷气扑面而来,吹得他胸膛生疼。
“下雨了。”
他眉骨跳了跳,望向身后,“怎么出来了?”
陈清穿了件青色长袖连衣裙,是严苇岚置办的,V领,款式宽松延伸至脚背,唯独腰间三排珍珠束起,包裹得她身型玲珑有致,小女人模样尽显。
严柏青挡住风口,半拥着她,“我原本想带你逛逛,奈何天公不作美。”
“直接回学校吧。”陈清贴着墙边走回客厅玄关处,“孟老今天没找过来,等他回神,发现我还活着,一定不肯罢休,咱们悄悄回学校,还能拖延几天。”
“他找过来,也是找我的麻烦,你怕什么?”
她驻足,面孔在雨幕中光洁白皙,“我知道没有父母疼爱的滋味儿,也猜得到被亲生父亲当眼中钉有多痛苦。回去如果他来找我,你不要管了。”
严柏青迟迟没作声,扶着门让她进屋。
擦肩而过之际,他嗓音喑哑,“不用怕,孟鸿文伤害不到你,也伤不到我。清儿,除了你,没人伤得了我。”
陈清心脏一咯噔,不动声色上楼,回房间,进浴室,反锁门,拧开水龙头。
直到这时,她才敢大口呼吸,捂着胸脯蹲下平复。
依严柏青对她提出回洲南的态度来看,那儿便是孟鸿文的藏身之处。昨晚他贸然闯入,加上刚刚他一时松懈说出的话,足以表明孟鸿文的所有违法违纪行为,已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陈清抱着脑袋,思绪一团乱。
倘若严柏青撇清了一切罪责,此次回去,她逃不出严家了。
……
下午两点,雨停了。
严柏青安排人将严苇岚护送到机场,三点十分,车队驶出中安府。
“睡会儿吧。”他握住陈清的胳膊,用力一拽,“路程远,你吃不消。”
陈清不受控倒在他腿上,“为什么要开车回去?”
“为了让孟鸿文猜不透我们的路线。”
她挣扎不出男人桎梏,认命枕着他大腿骨,“你不是说,不用怕他吗。”
“不怕不代表不防。”严柏青抚摸她发顶,柔软蓬松,“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陈清摸不到头脑。
“婚礼,是孕期进行,还是生完再举办?”
她呼吸一窒,“我没打算…”
严柏青态度并不尖锐,反而宠溺纵容,“无妨,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陈清没敢接茬儿,闭眼假睡。
司机开得稳,她迷迷瞪瞪陷入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严柏青的手机再次震动。
“又出事了严先生!”依旧是邵总,语气比上次还焦急,“三家投资方临时反悔撤资,我问过了,是关家大小姐关之瑾搞的事儿!”
他视线向下,陈清嘴唇被挤压撅起,发出轻微的鼾声。
“关家?”严柏青压低音量,听着愈发阴冷。
“我现在就在贤轩茶楼,她和投资方在这儿见面,严先生,我充其量拦住那几个老狐狸,关家得您出面才行了。”
他降下车窗,漏出半掌宽的缝隙。
陈清动了动,脑袋埋得更深。
严柏青扯过毛毯,盖过她头顶,转头对着手机命令,“我知道关家的目的,你代我传话,唐家萧公子在外有事瞒她,具体的,等我回去亲自告诉她。”
电话那头好半晌没动静。
他蹙眉催促,“邵总?”
戏班子的唱腔传出听筒,伴随着鼓点声,一道男音沉稳有力,“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