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手机响了一声，林禾君到了地儿一看，对方已经把侯雅芝的病房号发了过来。
她到的时候，侯雅芝的病房一片明亮，被不少人挤得满满当当，大家各个神情凝重又悲伤，坐在病床上的侯雅芝神色憔悴，妆容花得一塌糊涂，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皱纹深刻得可怕。
林禾君心里一沉。
“伯母……”
她顾不上去一一问候其他人，直奔侯雅芝的病床：“伯母，您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怎么来了？”
给她开门的年轻男人眯起眼睛冷冷地问。
“我听说……听说正阳出了事，所以就贸然来了。”
侯雅芝呆呆的并不说话，看起来连灵魂都被人抽去了似的，林禾君便不再问她，回答了年轻男人的问题又急切地问：“正阳呢？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众人当时都参加过那场失败的订婚仪式，因此对林禾君并不陌生，她出声一提段正阳三个字，病房里的气氛又凝滞了几分。
段正阳的表哥叹了口气：“在重症监护室。”
林禾君的心放下来一半，腿登时就是一软。还好不是她想象中最坏的那个结果，在重症监护室就说明救回来了。
但是表哥还有下半句：“……专家们都没有办法，说正阳是不可逆的昏迷……也就是植物人。”
植物人？！
林禾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出声：“不是说……不是说只是撞到了树上吗？车里又有安全气囊，怎么会这么严重？”
“要只是撞到树上当然不至于这么严重。”
沙发中央的中年男人嘲讽道，“但是司家那小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就那么直愣愣地撞上来，正阳的整个车头几乎被树卡成两半，安全气囊有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侯雅芝突然尖叫了一声，厉声道：“我一定要让司家那小子给正阳赔命！还有姜似雪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脚踩两条船，司若尘怎么会针对正阳！他的命不值钱，为什么要拉上我的儿子！”
侯振宇道：“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会逼着司家那小子去重症监护室门口给正阳跪着道谢！除此之外，不从他嘴里扣下一块肥肉来我决不罢休！”
他看着义愤填膺十分为外甥和妹妹抱不平，其实心里还有自己的一些小计较。
侯家不过是小企业，远远比不上段家，段正阳的父亲又已经去世，段正阳本人也看着看着不行了，段家没了主心骨，他侯振宇的儿子不是正好顶上？
司氏旗下产业众多，其中一项刚好和侯家撞得结结实实，如果他能逼迫司若尘将那一块儿的市场让出来，还愁不能发展壮大吗？到时候侯家和段家两边都是他的！
中年男人面上悲痛而严肃，心里却无比活跃地计划着。侯雅芝看了他一眼冷笑，毫不客气地道：“哥，你可真是我亲哥，这种关头还不忘为自己的利益打算！你外甥正躺在病床上！他下半辈子都只是一个植物人了，你竟然还在这里打段家的主意？！侯振宇，你是不是人？！”
侯雅芝和她这个大哥感情一直很好，直到她长大以后嫁给了段正阳的父亲，而侯振宇接手了侯家的生意，两家在商场上略闹过些不愉快，就暗暗地生出些龃龉。
在他们的父母还健在的时候，侯振宇就明里暗里地授意父母在侯雅芝那儿通通气，希望她给丈夫吹吹枕边风能带带侯家，但是侯雅芝嫁给段家已经算是高攀，她又怎么开得了口去要求对方扶持自己的娘家呢？
侯雅芝的父母更多地向着儿子，让她无比心寒，近年来的交往也淡了不少。侯雅芝这次如果实在不是因为赶不回来，段家那边又没有任何亲戚，她是决计不会招惹侯振宇的。
在抢救室前她看着自己哥哥也是一脸担忧着急，本以为对方在大是大非、紧要关头前不会再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小名小利，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
侯雅芝眼下无依无靠，自己的儿子又成了可怜的植物人，她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心寒到了极点。
侯振宇脸上挂不住了，有些讪讪地道：“小妹，你这是说什么呢？正阳可是我的外甥，我不担心他还能担心谁？再说了，我向司家讨公道，那也是为段家讨的啊！”
侯雅芝已经心如死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又漠然地垂头盯着被子，她实在是哭得太久了，连眼眶都在酸胀发痛。
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白皙细嫩的手，涂着浅粉色的指甲油，十分好看。
林禾君哽咽着握住了侯雅芝的双手，一字一顿地郑重承诺：“伯母，您放心，这不只是段家的事情，我林禾君拼死顶上一个林家，也要让司若尘和姜似雪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她一想到自己深爱的、意气风发的段正阳如今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就觉得心痛如绞。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纯白色的被单上，洇出一团又一团深色的痕迹来。
侯雅芝怔怔看了她几秒，两人又是抱头痛哭。
侯振宇自己讨了个没趣，又因为哭声吵得心烦，霍然站起了身来道：“我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他被侯雅芝戳中了心事，他的儿子们也不例外。段正阳的表哥表弟两人面上也有些不好看，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同自己的父亲一块儿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林禾君和侯雅芝两人，她擦净了眼泪低声道：“伯母，司家的权势财富摆在那儿，我们如果来硬的只会两败俱伤，说不定还只能伤到对方的皮毛。”
“那又怎么样呢。”
侯雅芝叹了口气，红肿着双眼道：“你也看到了，段家现在基本就剩我一个人了，段氏在不在还有什么用呢？我就是倾家荡产，拼着死也要让司若尘和姜似雪不好过。凭什么我儿成了植物人，他们两个还能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