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筝
花间月影2021-05-20 11:432,034

  护士的声音稳重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叮嘱道:“我知道大家想要见到亲人的心情都很急切,只是需要牢记,进去之后不可大声喧哗、不可发出过大的动静。进入各自的病房需要穿隔离服和鞋套,每个病房都有实习医生在等你们,他们会教你们怎么穿。”

  她让开门口的位置,温和地道:“好了,各位现在可以进去了,按照先前通知的病房号和床号找患者,切记最好不要触碰患者,千万不要触碰任何仪器。”

  司若尘仔细地将她的话一一记下,刚进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就看到了高主任带的博士生正在等他。

  “您来了,这边走。”

  对方名叫程风,一边走一边交代姜似雪的病情:“患者现在生命体征基本平稳,只是还没有清醒,我们为了保险起见仍然给她用着呼吸机。”

  他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司先生,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患者当时送来的时候已经失去自主呼吸,所以不得不做气管切开为她插管,家属当时签过字的。”

  司若尘记忆里的确有这件事,他垂下眼睛掩住眸中的瞳色,再开口时声音十分平静:“我明白,您不用担心,我不会碰到她的切口的。”

  程风松了一口气,他跟着高主任救治过的人中有不少都会做气管切开的手术,就是在脖颈处气管的位置切开插管,不得不说看起来十分痛苦可怖,所以很多家属在见到之后都会情绪失控,如果病人醒着的话也会跟着失控,反而导致病情更加严重了。

  面前这位司先生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他放了心继续带着人走,殊不知落后他半步的男人已经攥紧了手指,只觉得自己同病床上躺着的女孩感同身受,轻轻地呼吸一下都觉得钻心地痛苦。

  他的眉头紧了又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些,然而在见到女孩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可抑制地崩溃。

  姜似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到仿佛要同纯白的被褥融为一体,双眼紧闭着,安静得仿佛一个破碎的娃娃。

  男人的喉结滚动两下,无意识地伸出手颤抖着想去触碰一下女孩白到透明的脸颊,突然想起了护士的叮嘱,在快碰到的时候又强迫自己一根一根收回了手指,在女孩的枕边僵握成拳。

  程风将各种仪器的数据一一察看过后便道:“司先生,那您先陪陪患者,我去取一下她的病历,稍后会有护士来给病人进行鼻饲。”

  “谢谢。”

  男人哑声问:“我能……碰碰她吗?”

  “可以。”程风安慰道,“您不用这么紧张,司太太的情况和别的患者有些不同,除了气管切口附近要格外注意,其他的部位是没有问题的。”

  他走后,司若尘挽起衬衫的袖口,在独立卫生间里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虽然监护室里有护工每天都会为病人擦身,但也一定仔细不到哪里去,姜似雪那么爱干净,现在一定快受不了了。

  男人的动作轻柔,从额头开始一处一处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经过这样的折磨女孩的唇角仍然是柔软微翘的弧度,他看得心里酸软,终究没忍住俯身轻轻地在那里吻了一下。

  姜似雪的鼻子里插着胃管,脖颈处有气管插管,还有中心静脉置换,除此之外还连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和尿管,司若尘每擦一处,就不由得去想当时的情况。

  气管切开的伤口那么狰狞,边上衬着的纱布上面都是刺眼的红色血迹,这是流了多少血啊,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有没有用麻醉药啊。

  男人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打住这些念头,以免失控。终于将女孩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都擦洗过一遍,连脚底都没有漏掉。他洗净手,坐在了床边。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女孩手背上青紫的针孔,感受着她皮肤微凉的触感,低声地道:“……是我。”

  话一出口,他竟然久违地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了微热的趋势,有多久没落过泪了?

  他记不清,却在看着女孩的时候抑制不住地哽咽,不愿意被人看到,便双手捧着女孩的手,将脸埋进了她的掌心。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甚至有些恨另一个司若尘,为什么人在他眼皮子下面还会出这样的状况?

  但是细想,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毕竟他自己也什么都没来得及阻止,如今只能像一个懦弱的人一样在这里追悔莫及。

  无论是谁动了手脚,他都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姜似雪吃了多少苦头,他也一定会让那人千百倍地偿还。

  护士小赵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男人趴伏在病床边的一幕。他的背脊耸立起来,像一座沉默孤绝的山峦。

  她也听说了司家的八卦,不由得有些同情,看来豪门真的是多灾多难啊。

  “司先生,吃饭时间到了。”

  司若尘低声应了,站起身来将从家拿来的保温桶打开,里面是淡绿色的米糊,加了些菠菜煮出来的。

  姜似雪现在插着胃管只能进流食,护士拿出一个大号的注射器,抽了一些米糊熟练地从胃管注入进去,液体从管道中汩汩流入,她一边道:“明天还是流食,不要鱼汤之类的,容易引起再次过敏。”

  喂完饭后探视时间只剩十分钟,司若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女孩平静的脸庞。如果说他曾因为不忍她左右为难而动过同意离婚的心思,那么现在他彻彻底底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要保护她,帮助她。无论她想要自由或者想要独立,他都可以随她去,只不过她永远只能做他手中的风筝,可以飞,但永远有线握在他手中。

  哪怕降落,也可以落在他怀中。

  陆淼听到司若尘描述姜似雪现在的情形时没忍住落了些泪,又怕给儿子增加心理负担,强颜欢笑道:“没事,总会慢慢恢复的,小雪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会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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