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君,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可以吗?”
段正阳心中的不耐烦达到顶峰,摘下眼镜直视着对方道:“我不知道你每天跑来我的病房还要对别人自称我的未婚妻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感兴趣。明天我就要出院了,拜托你让我清净一天可以吗?”
林禾君垂下眼,神情有些落寞。
又来了,又来了!
段正阳丝毫不觉得愧疚怜惜,只有厌烦。他之前头一回对她说重话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个表情,他还掂量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结果后来他发现这表情压根就是林禾君这个狐狸故意让他心软的一种手段!
他冷着一张脸,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天已经黑了,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发现今天的夜空竟是难得的明净,闪烁的星子缀在其中,只是不见月亮。
“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林禾君见他迟迟不理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包中取出手机来。
她点开了一段录音。
段正阳一开始臭着脸并不打算理会他,但他居然从录音中听出了姜似雪的声音。女孩的声音他无比熟悉,绝对不可能听错。
“这是什么?”
他转过头来问。
林禾君笑了,眼中带着点神秘莫测的意味,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听着就是了。”
“要我拒绝段正阳这么简单……你能给我些什么呢?”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易,让我很动心。”
“……这个要求对我、对段正阳都没有什么损失,我有什么拒绝的道理呢?”
女孩清凌凌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因为电流的缘故有些许失真,但她的语气、说话方式都让段正阳无比确定,那就是她。
他弓着背坐在病床上,半边脸隐没在没有开灯的那边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录音里姜似雪和林禾君的对话慢慢接近尾声,段正阳却依旧沉默着。
林禾君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男人。
她没有那么笨,把那天的真实情况放给他听。
她将录音重新剪辑了一下,把姜似雪开始装作对她的提议很感兴趣的部分留下,其他那些维护段正阳的话全部剪掉。再把她自己的一些话穿插进去,这样整个录音听起来就是她为了段正阳的身体健康去同姜似雪做交易,而后者接受良好,十分乐意。
录音播放结束后,段正阳伸手要她的手机。
“借用一下。”
林禾君欣然同意,看着男人将手机拿过去,重新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循环播放到第三遍的时候,床头柜上那个削好的苹果慢慢地开始氧化,原本浅黄色的果肉变成了暗沉的棕褐色,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你什么时候去见了她?”
良久,段正阳终于哑声开口。
“你住院的第二天。”
林禾君没有看他,修长漂亮的手指间把玩着那把小小的、锋利的水果刀,动作看起来十分经过,指间不时有寒光闪过。
“她……好吗?”
男人的声音沉郁而滞涩,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林禾君霍然抬眼看向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听到这样的录音之后,对方首先关心的,居然是姜似雪好不好。
无力感袭上心头,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回答道:“她看起来很好,很滋润。”
男人像是舒了一口气,他把手机还给了林禾君,起身走去了窗边,望着外面无垠的夜空出神。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姜似雪说得没错,她本来就不喜欢他,也一直都在拒绝他,现在只不过是用恢复自由身来同林禾君做了交易。她没有损失,他也没有损失,一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即便没有林禾君在中间,他们也永远都没有可能在一起。
段正阳试图安慰自己,心中仿佛有个小人一直在絮絮叨叨说着“很正常”“人之常情”“情理之中”,然而不过坚持了几分钟他就发现这种自我安慰完全是徒劳的,他的整颗心甚至五脏六腑都在痛,每呼吸一次都想被什么东西大力牵拉着,让他连动一下都小心翼翼,难以为继。
太难过了。
男人的喉间溢出些低微模糊的呻吟,他艰难地躬下身,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疼痛。
“正阳?正阳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林禾君的高跟鞋急急地踩过地板的声音,段正阳只感觉到有一双手搀住了自己的胳膊,耳边有人在焦急关切地问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也无力听清。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姜似雪知道了他之前千方百计地想要拒绝林禾君,她会怎么做。
是劝他同林禾君结婚为她换来自由,还是……
还是什么呢?他根本不敢拿她的自由来与他的真心去赌,生怕落得一个让人崩溃的结果。
最让人悲哀的是,在这整件事里,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怪谁。
侯雅芝是为了他好才不让他去帮姜似雪,司若尘是全心全意地在保护姜似雪,而女孩自己想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换来自由更是挑不出错,所以大家都是对的,只有他的这份无处安放的感情,才是大错特错。
段正阳浑浑噩噩地被扶去了病床上,身旁人来人往,有人用手电筒晃他的眼睛,有人轻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同他交流,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人在哭。
他能捕捉到这些动静,大脑却无法将它们分析处理,像是一滩杂乱的碎片让他的脑袋剧痛起来,不由得捂住头哑声嘶喊起来,直到不知名的冰冷液体注入他的体内,才慢慢地平息下去,意识像沉入了深海里,渐渐被令人安心的黑暗包裹住。
段正阳被打了一针安定,沉沉地睡了过去。
侯雅芝风风火火地赶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而林禾君的双眼微微泛着红,正在用毛巾替男人擦着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