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汤被厨子熬了很久，奶白鲜香没有一丝杂质，圆鼓鼓的馄饨小巧而饱满，同香菜一起漂浮在碗里，看得人食指大动。
司若尘这些天的胃口确实不太好，一米八几的身高，饭量却像个小姑娘一样，总是吃几口就搁下了筷子，陆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十分焦虑，只好和厨子变着法儿地给他换口味，少食多餐。
或许是方才在笔记本上抒发了自己的思念，司若尘的心情轻松不少，嗅着缭绕在鼻端的香气，感觉到了自己的胃部隐约有些空，吃下一个馄饨笑着夸赞：“真好吃，谢谢妈。”
“谢什么啊。”
陆淼十分欣慰，只是慢慢地舀一勺汤来喝，看着儿子吃得差不多又递过去少半杯清水。
“小尘，你还好吗？”
她轻声问。
男人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放下玻璃杯若无其事地问：“挺好的，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淼有些不忍：“你和那边才联系了一次就断了，妈妈看着实在揪心，洛恩那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新的突破。”
司若尘微微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抬起头反过来安慰她，故作轻松地说：“妈，您知道那天我和那边联系之后，心里在想什么吗？”
陆淼猜测：“兴奋？激动？”
“都有，但是最多的感受是庆幸。”
司若尘一边回想当天的场景，黑眸中渐渐晕染上了笑意：“庆幸和满足，都有。我知道在家里有人在等我，她们没有忘记我，也没有把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我当做替代品，并没有因为我们的身份和长相相同就觉得爱哪个无所谓。”
“现在虽然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再联系了，很可惜，但和之前有些不同，她们的表现足以让我安心，也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他笑着看向陆淼：“妈，那天您和另一个自己聊了聊，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奇妙？”
陆淼也笑了，眼睛亮亮的像个因为接触到新鲜事物而兴奋不已的小女孩：“特别奇妙，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这样让人不可思议的经历。她比我看起来年轻，比我看起来要美……我很羡慕她的状态。”
“您也很美。”
司若尘轻声道。
陆淼点了点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心地说：“我们两个为了证明两个世界的走向相同，还谈论了你爸爸，发现有好多小细节不太一样。”
“比如我们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我记得我收到的是一大捧玫瑰，她收到的却是栀子花；你爸爸生病之后告诉我，让我下辈子不要再嫁给一个不健康的人，她说她听到的却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等着他……”
陆淼哽咽了一下，偏过头去闭上了双眼，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司若尘绕过桌子坐在了她身边，轻轻环住了她的肩头：“妈，无论在哪个时空，爸都是很爱您的。让您下辈子嫁给一个健康的人是怕他太早离开您会孤单，让另外一个您生生世世等着他是舍不得与您分开。”
陆淼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面上的神情又哀伤又幸福，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重新笑着道：“我也好好看了看小雪，她同我印象里不太一样，看着特别讨人喜欢。”
在这个时空里面，陆淼并没有机会同姜似雪有些过多的接触，她只是对这个明媚大方的姑娘有印象，记得对方很是热情地追了一阵子自家儿子，眼看着快成了，不知道司若尘抽什么风突然转了性，改去和姜初晴接触了。
在这个时空的姜似雪去世之后她有些惋惜，更多的是对自家儿子疯魔了似的模样而心痛，这才明白司若尘对女孩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之前从来不肯正视、承认自己的感情，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看到另一个时空好端端的姜似雪之后，她才亲眼目睹了这个女孩的魅力。对方有着恰到好处的柔软，也包裹着内里的坚韧，并没有因为同爱人分开得太久而崩溃，反而还会反过来安慰司若尘。
“她原谅你之前的错误了吗？”
陆淼问道。
司若尘点点头：“我没有正式同她道过歉……但是她很好，给了我改正和补偿的机会，没有因为我的错误就对我竖起防备，反而让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我有时候做梦，会突然梦到以前的情景，我因为别人可笑的欺骗不相信她，把她冷落在大雨里，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又插一刀……然后就是她冷漠地看着我说，永远不会原谅我。”
男人苦笑，神情温和得不可思议，英俊的眉眼中泛起些自嘲的神气，低声道：“但是现实中，她对我说我也是被蒙蔽的，她不会揪着过去不放，浪费了现在可以在一起的时光。”
“妈，您说她是不是很傻？”
“我当初那样对她，各种绝情的话、绝情的事通通没有吝啬，她却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
陆淼摸摸儿子的脑袋：“她不是傻，是太聪明了，知道纠结这些事情不仅会让你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疏远，而且会同时折磨着两个人。”
她有些感慨：“如果这个世界的小雪也好好地挺过来，小尘是不是也会不一样，也可以像你一样有弥补的机会，能够重新回到人间。”
她说的“小尘”是她真正的司若尘，那天见面的短短时间，并没有来得及同后者多说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后者的眼神有些她读不懂的情绪。那天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激动，他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一切，没有人红着眼圈扑上去，也没有人攒了一肚子话想同他说，就连她自己，也因为只是一个投影的限制而没有办法走近，又被另一个陆淼拉走了心神。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一边，寂寥又骄傲，冷淡却落寞。
陆淼回忆起来，只觉得心脏抽痛。
虽然这样想很不道德也很不舍，但是如果他在那边更开心，她宁愿不要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