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雅芝闻言腿一软，喉咙中发出一声压抑着的低低悲鸣，整个人几乎晕厥过去，被一干人搀扶住了，安置在了长椅上。
姜似雪在她快要倒下的时候也条件反射地站起了身，却忘记了自己手中的粥，忙乱中洒了一身，十分狼狈却顾不上管，想看看侯雅芝的状况。
和侯雅芝一同来的是段正阳的助理，此时走到一边同段正阳的表哥表弟商议着什么，只剩侯振宇和段家的管家在侯雅芝身旁陪着安抚，姜似雪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她面前。
“段伯母……抱歉。”她低声道，“正阳是因为……”
“安静，她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侯振宇毫不客气，严厉地打断了姜似雪。
陆鸣将女孩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冷冷地道：“人不是她撞的，您没必要这样为难一个女孩子吧？”
“哦？不是她撞的她就没有责任了吗？我看了监控录像，如果不是她的丈夫突然发疯，端正会躺在里面生死不知吗？！”
侯振宇面容威严，透露着一种长年身居高位而形成的傲慢态度，咄咄逼人地瞪着姜似雪：“现在一句人不是你撞的就想撇清关系吗？”
“不会的，我不会撇清关系，我知道段正阳的伤害都是我造成的。”
姜似雪急忙打断了还欲再顶回去的陆鸣，安静会意地紧紧地拉住了男人的胳膊，毕竟是他们这边比较理亏，有什么道理和受害者的家属理论呢。
这时侯侯雅芝像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整个人弹了起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狠狠地抽了姜似雪一巴掌。
对方没有打在脸上，而是在太阳穴的部位，力道又极重，姜似雪猝不及防被她打得整个人都向一侧歪倒下去，钝痛感让她的脑袋整个都在嗡嗡作响，思绪出现了两秒中的空白。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顺势软软地倒下，被陆鸣眼疾手快地接在了怀里。
侯雅芝犹不解气，趁着陆鸣和安静去扶姜似雪的时候又冲上去用高跟鞋尖锐的鞋头狠狠地踢了女孩几脚，被侯振宇拦住还不依不饶地踢踹。
“雅芝！不要冲动！”
姜似雪的被踢得闷哼几声，肩膀上、小腹上个腿上都挨了几下，连陆鸣和安静都被波及到挨了踢。
陆鸣看着姜似雪紧皱着眉捂着小腹的模样彻底恼火了，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下却又没有办法发泄，何况姜似雪在剧痛之下还一直死死地拽着他的手，用力到指甲都陷进了皮肉，陆鸣知道那是女孩在提醒他不要冲动，不要替她出头。
段正阳现在正在生死线上挣扎，起因是姜似雪，她怎么能让他的母亲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再受刺激？
一旁谈话的几个人也赶忙过来挡在了侯雅芝身前，冷着脸警惕地看着陆鸣。
陆鸣咬着牙，因为用力过度连额角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反复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压抑住。他知道这场事故是司若尘全责，而后者是他的表哥，于情于理都不能去要求段家用和风细雨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但他看到姜似雪被责骂被踢打的模样只觉得心痛，差点将理智都抛弃了。
侯雅芝声泪俱下，一双眼睛像要沁出血来，喷发着仇恨的怒火：“姜似雪，我儿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地伤害他！就算你不喜欢他不在乎他，但是你怎么敢！怎么敢仗着自己在他那儿的分量这样随意地作践他！”
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在事故时、在抢救室里遭受了多少痛苦就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把姜似雪除之后快、千刀万剐！
侯雅芝被侯振宇和段正阳的表哥一左一右架着，神情悲苦：“正阳、正阳他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姜似雪，你忘记你出狱的时候人人敬而远之，是谁把你带回家的吗？你记得他为你同意订婚又悔婚赔上了自己的后半生吗？！”
她像是衰老了十岁，精神也不太正常的模样，嘴里翻来覆去地含混嘟囔着什么，姜似雪冷汗涔涔，双眼酸胀得几乎无法睁开。
侯雅芝骂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办法反驳，她是段正阳所有灾难的起源，是害他落到如今地步的帮凶，是一个彻底的罪人。
假如段正阳醒来，她便在他病床前请求原谅，然后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养病；如果他再醒不过来……
姜似雪面容苍白地挺直了背。
那就由侯雅芝和段家人拿她撒气，就算要她赔上生命，也毫无怨言。
抢救室的灯熄灭了。
门被霍然打开，段正阳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却仍然没有将段正阳送出来。他摘下口罩，望着一双双充满了不安和期待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告诉了他们一个残忍的事实。
具体的专业术语姜似雪听不懂，她只听到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没有严重到脑死亡，但从他的脑电图来看也是一片杂乱，能不能醒来很难说，现在处于不可逆的昏迷状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医生叹了口气，声音越发沉重：“我们组织了全洛城的专家会诊……抱歉。病人现在无法产生任何的高级神经活动，只能在麻醉药效过去之后，或许对外界会有最基本的反射。”
他再次道：“抱歉，我很遗憾。”
侯雅芝已经整个人瘫软在了旁人的身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医生，疯魔了一般喃喃重复：“植物人，植物人……植物人是什么意思……我的正阳，孩子……”
姜似雪一行人站在众人后面，她的耳膜轰轰作响，今天早晨见面时段正阳英俊却显得疲惫的脸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望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他再也没办法笑了。
甚至在以后的人生中，他要失去尊严、失去对自己身体的自主权、失去对任何事物的感知能力，只能依靠着呼吸机和肠道营养来维持，只能像一棵被砍伐然后栽倒的大树，濒临死亡，却又不甘地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