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姜似雪同段正阳见过面之后,隔天后者便联系了他,约他出来喝一杯,说还有一些事想同他谈。
司若尘不明所以,却还是赴约了。段正阳的状态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一些,两人不像从前那样剑拔弩张,能坐下来像朋友一般好好地喝了几杯酒。
段正阳带着醉意将自己原本的打算告诉了司若尘,后者不动声色,手指却悄悄地捏紧了酒杯。
他没想到段正阳竟然为了姜似雪能做到如此,心中突然有一个荒谬的念头——
如果段正阳同林禾君结婚了,就代表着对方和姜似雪再也没有可能了,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做人的底线和道德不允许他这样想。所以他只是告诉段正阳,案子他们有办法解决,不需要他为此牺牲自己的幸福。
对方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那天他带着醉意回家的时候,姜似雪关切地迎上来嗔他怎么喝这么多,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把同段正阳见面的事告诉她。
如果姜似雪知道了这个交易,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对段正阳十分愧疚,到时候说不准又会横生枝节。
他已经替她劝过段正阳了,隐瞒这件事就当做是他自私,不愿女孩再同后者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吧。
只是段正阳今天来这么一出,他们见面的事恐怕瞒不住了。
酒店房间。
纯白的礼服、领结、订婚戒指的盒子被人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如此昂贵的东西被随意对待,足以看出主人对这场订婚宴的抗拒和不满。
被众人千呼万唤都不露面的男主角此刻正坐在飘窗上望着外面,酒店的背面有一个人造湖泊,因为季节的原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看起来萧条而寂静,
段正阳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窗玻璃,任凭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也不去理会。
哪怕外面那一群狼想将他剥皮抽筋,在此时此刻,他也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自从答应了林禾君要同她做交易以后,他几乎每天用工作把自己的时间塞得满满的,甚至连深夜都在加班,为的就是不给自己休息胡思乱想的时间,实在撑不住了才会去睡觉,有时候还需要一杯酒来助眠。
直到和姜似雪见过面,听对方把和林禾君见面当天的细节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他才明白上了林禾君的当。
原来姜似雪并没有把他当做无关紧要的人去做交易,而是真心地把他当做朋友,这让他既心酸又欢喜,像溺水濒临死亡的人突然寻到了一线生机。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同林禾君的婚约,虽然现在看起来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是他骨子里的底线和教养不允许他做这样过河拆桥的事情。
矛盾过后,他便约了司若尘出来,从前势不两立的人如今确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两个人都喝醉了,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
他也终于确定,姜似雪是真的觅得良人,心中的大石落地,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段正阳发现自己有些奇怪,他好像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欲望,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可以将就,亲情,爱情,工作无一例外,仿佛在一刹那看破了红尘。
于是他不再矛盾,也不对任何事物抱有期待。既然答应了林禾君要同她结婚,那就结吧。
他今生注定无法做一个好的爱人,但只是做一个好的丈夫还是可以的。这样虽然很不负责任又卑劣,可他实在无法给予更多了。
今天他其实是下了楼的,没有乘电梯,而且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每走一步,心里就空一分,仿佛距离他想要的东西也更远一分。
直到他走出二楼的楼梯间,一眼便看到了人群边缘处的姜似雪。
女孩的侧脸正对着他,看起来洁白又美好,仰着小巧的脸庞在对司若尘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身体也倾向男人的方向,看起来是全心全意的信赖和亲近。
段正阳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是他期待了许多年的场景,却因为他的犹豫、软弱和摇摆不定,如今只能看着心爱的女孩站在别人身旁。
如果在一开始,他就能说服侯雅芝把姜似雪带回家好好地保护起来,而不是被对方三两句就劝得退缩,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或许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脸上爬满了泪,想也不想地转身回了房间。
他不得不再次做一个逃兵,否则林禾君和他自己都将会陷入另一个更深的泥沼。这样做虽然很难看,但起码会将段林两家联姻的念头彻底打消。
林禾君醒来以后,整个人就格外平静,她得知段正阳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之后,便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过去同他谈谈。
她晕过去的时间很短,身上华丽的礼服裙还没有换下来,便吃力地提着厚重的裙摆独自去找人,拒绝了任何人同行。
段正阳为她开了门,头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林禾君定定地望着他。
男人身上的白衬衫皱得不成样子,闻言低声道:“我很遗憾,但我确实只能给你这个。抱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段正阳脸上,后者被打得脑袋都偏了过去,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垂着眼又说了一句“抱歉”。
又是一记耳光。
林禾君带着哭腔道:“我不要这个!你重新说!”
她的泪终于忍不住冲出了眼眶,哭喊着质问:“段正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让我在那么多客人面前出了多大的丑?所有人都在同情我!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低贱卑微的逼婚者!觉得我活该被你逃婚羞辱!”
段正阳沉默着。
二楼大厅。
“我们上去看看怎么样?我听他们说段正阳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