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总觉得那只是噩梦，是全然不存在的，但是这个真实的平行时空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如果想法再大胆一些，是不是从前他以为的“噩梦”，其实是被交换来到了这里？
他无从得知，却不寒而栗。
第二天，司若尘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家里的气氛比前一天晚上还要凝滞得多，他一边下楼一边打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尽可能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
奈何他本人的性格其实也说不上温暖开朗，只不过从前家里气氛够好，还有陆淼和姜似雪两个女性从中柔化，在他有些太过严肃的时候会不动声色地提醒他。
关键是，他从未把家里的佣人们和厨子看作是“下人”，充其量是“下属”，同在司氏上班的那些员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领着司家工资的打工者罢了。
所以他会将他们平等看待，愿意在节假日时留大家下来一起享用美食，也愿意在能力和条件范围内尽可能地给他们自主权利和福利，这就导致他在姜似雪来司家之前的性格虽然说不上和煦如春风，但好歹也不会随时随地、不顾别人感受地发疯。
很可惜，从他目前得知的情况来看，他的灵魂如今所在的皮囊，正是后者。
“妈，早安。”
司若尘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一个圆圆脸的佣人分秒不差地压着他坐下的时间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半低着头，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
不只是她，家里的佣人都是这样，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更有甚者还会半躬着身，一副受封建礼教荼毒不深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语。
“不必这样。”
司若尘有些无奈，沉声道：“以后在家里不要像这样行礼，我只是雇主，不是皇帝，大家都直起背来端正走路就好。”
他开口的瞬间，圆圆脸佣人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大概是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要挨骂了，没想到一贯阴郁暴躁的先生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竟然像“那位”没出事之前一样了。
有些不敢相信，圆圆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小声回答了一句“好的先生”，转身离开了。
司若尘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几个佣人都听到了他的话，借着出餐厅的功夫窃窃私语去了，他猜到了，也由着他们去。
餐厅里冷清下来。
陆淼有些惊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儿子，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实在让她意外，早知道姜似雪刚出事那会儿，自家儿子每天回来都会变着法地拿家里的佣人撒气，倒不至于打骂，只是他一个冰冷入骨的眼神盯着别人，那人就不由自主地害怕。
她不是没有劝过，然而自家儿子根本听不进去，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去顾及无关的人的感受，还是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
陆淼十分无奈，只能私下里给大家提一提工资或者多发些福利，这样才能勉强安抚住大家，不至于出现组团辞职这种情况。
所以司若尘能够主动这样体谅大家，她虽然有些莫名但十分欣慰，不过现在不是问原因的时候。
“昨晚休息得好吗？”
陆淼柔声问。
“很好，您怎么样？”
司若尘点点头，握着银制的餐叉叉破一个太阳蛋，看着橙色的溏心蛋黄缓缓流出，满意地吃了下去。
看起来口味倒是还和他大致相同。
不过……
男人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一番陆淼，心里的酸意止都止不住，任谁看到自己的母亲憔悴成这样心里都不会好过。
他听到陆淼说“还好”之后不禁道：“妈，您抽空找几个朋友一起去美容院做一做护理吧，比如染个头发或者是什么项目，我不太懂，我让李鹤去给您安排。”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去翻手机，完全没注意到陆淼忽然古怪的神色，给李助理发了消息之后才看到。
“您怎么了？”
陆淼的双眼有些红，闻言立刻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她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鬓发，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确实是疏于打理，你也看出来了么？你今天……”
陆淼仿佛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是顿了一下，轻柔地道：“你心情好，我就心情好。”
司若尘含糊地应了一声专心吃早餐，没有多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将平行时空的事告诉她。
公司和他所在的时空一模一样，连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以及进度都相同，这就方便很多，不用他花太多的心思在这上面，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去寻找解决平行时空的办法。
洛恩还是没有回复，司若尘有些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科学家这种一旦工作劲头上来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形象他已经在另一个洛恩身上领教过了。
第四封邮件言辞要比前三封恳切得多，司若尘刚按下“发送”，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笃笃笃”，十分规律，声音也不高不低，听起来是个很谨慎的人。
把电脑页面切回桌面，司若尘沉声道：“进来。”
是李助理，来送刚才的会议记录和报备行程，整个过程始终站在同司若尘隔着一张桌子的地方，语气恭谨而礼貌，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让人挑不出一分一毫的错来，哪怕是没事找事。
显然是“磨炼”出来的。
钢笔的镀金笔尖无意识地在白纸上留下浓重墨迹，男人的思绪回到了他的时空，那里的李助理虽然在工作上专业又可靠，但是私下里酷爱吃瓜，性格也比较跳脱，有时候还会“胆大包天”地打趣老板。
如果那个李助理放在这里，怕不是会被扣工资几千次、开除几百次、被老板可怕的眼神无差别攻击无数次吧。
思及此，男人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原本一只眼睛盯着行程一只眼睛盯着老板的李助理立刻噤声，站姿笔挺。
一副准备凛然就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