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此处是京城之内,但城南是众所周知的贫民区,鱼龙混杂、帮派林立,她一个女子住在这里,实在危险。
颜朝夕觉得以金花的手艺,应该在东市或者西市去。说到这里金花却是沉默了下来。
“因为南城对金花来说,更加安全。”半天插不上话的陈宥岚说道。
“为什么?”颜朝夕不解。
陈宥岚对颜朝夕那叫一个知无不言。原来金花本不姓金,而是姓薛,叫薛金花,家里曾在东市开店,专门制作香脂、油膏、香粉一类的女子涂抹之物。金花的父亲手艺了得,生意也就越做越大,甚至宫里贵人们都出来采购。哪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薛家早就被梁家盯上了。正遇着当年颜相主持的工部的革新。梁家污蔑薛家偷盗他们的家传方子,欺世盗名。梁家早有预谋,伪造了诸多证据,薛家却只能提供些亲戚、邻里的证言,结果可想而知。后来薛父也因为此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了。
事情在工部已有定论,梁家背后的利益链也牵扯到诸多世家,势力也越来越大,薛家的事情估计再无转圜可能。所以这么多年,薛姑娘也只能隐姓埋名在这南城生活。
颜朝夕听完才明白过来,道:“难怪,难怪你会有雪玉桂香脂,难怪你这么好的手艺,却名声不显,连个店面都没有……”
金花道:“我哪敢明目张胆,也只能偷偷的做,再让余三叔帮我带到别处去卖。”
“以你的手艺,真的太可惜了。”颜朝夕惋惜道。
“也没关系,现在我研究出了制那干花的办法,以后我就卖干花也能生活。”金花乐观的说。
“可是这却埋没你了。真想不到,此事因我爹而起,如果不是……”颜朝夕只知道她爹做到宰相,是个大官,却没想到会让金花家落得如此。
“这哪里能怨颜相大人。”金花却不同意她的说法,“就算没有颜相大人的改革,那些人也不会绝了对付我们的心思,他们是早有预谋的。从我爹研制出了雪玉桂香脂时,可能结局就注定了。也只怪我们空有手艺却没有保护它的能力。”
“其实,颜相大人是向着我们手艺人的,他的改革很伟大。虽然我无法成为受益者,但这几年,我看到很多人都因这些改革受益。我心中也是佩服颜相大人的。所以朝夕,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误会了颜相大人。”
颜朝夕第一次别人口中这样的颜相。原来她爹还有这般故事,影响过那么多人。别看她有颜朝夕之前的记忆,但根本就不懂政务上的事情,更不知颜相做出过什么功绩,她只知道很多人害怕颜相、奉承颜相,却没想到在颜家出事、颜相已死的情况下,还有人会感谢他,佩服他。甚至金花根本还是一个受害者。
颜朝夕心里有些奇怪的情绪涌动,她第一次有些主动的想为颜家翻案,不是为了她能不受白眼,而是因为相信她爹,不想这样一个人带着那些污名躺在地下。她也希望,若是以后能力所及,她能也为金花和金花的爹正名。
陈宥岚也道:“是的,这件事之后,颜相爷也增加了一些条律,防止世家利用手上的权利迫害匠人。只是薛家的事情当时已盖棺定论,哪怕现在我们也还是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那些制香方法本就是薛家祖传的。”
“唉。”颜朝夕叹息,为金花也为她自己。只小小一个梁家就仿若一座大山,更何况能把她的宰相爹害死的那些人呢?她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她想要为她爹平反、为金花正名又会何等艰难。
陈宥岚见两人都有些沉默,就提醒颜朝夕该回去了,想起还在那店里的许大娘,颜朝夕也不敢耽搁。又与金花留了地址,让金花有时间就去找她,她还想跟她一起研究用干花做食物糕点的事情。
金花也点头答应,表示一定会去。她与颜朝夕一见如故,更对现在颜家的境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跟着陈宥岚穿过几个胡同,不一会儿就又到了她看见那壮汉的店铺,正是千芳坊。许大娘正站在门口,急的不停的转着身体四处张望,头上满是汗水。
见到颜朝夕,赶忙跑了上去,道:“大小姐,可算看到您了,您这是跑哪里去了,急死我了。”
“许大娘,对不起啊,跟着刚才那个商人去买东西,忘了跟您说。”颜朝夕歉疚道。
“唉,您跟我道哪门子歉啊,我就是好怕把您弄丢了,回去可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哟,我都不敢走,只盼着您早点回来,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可算就放心了。”许大娘明显是吓坏了,一边说着一边擦去头上的汗水。
陈宥岚朝着颜朝夕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颜朝夕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将刚才的事情讲出来。陈宥岚会意,安慰许大娘道:“我还跟着呢,哪能让颜姑娘出事,许大娘你就放心吧。”
“是啊是啊,多亏陈公子跟着。”
出了这个插曲,三人也没了继续逛的兴致,就准备往回。陈宥岚坚持把她们送回去,颜朝夕也没有反对。许大娘在,他们都没有提那壮汉的事情,但颜朝夕心中还是有些后怕的。
三人原路返回,穿过西市从城北出城。走了半晌,直到快把西市走完,许大娘把颜朝夕拉到了一边,问道:“大小姐,您还去不去那,那……”
“去哪?”颜朝夕莫名。
“那儿。”许大娘指着对面路边一家店子,门口的幌子上一个大大的“當”字。
颜朝夕恍然,许大娘是知道她包了簪子出来换银子的。因为店铺都要归于“市”中,此时已是西市的北头,出了这儿可就再没有当铺了。
可现在她连那绸布包都一起给了金花,换成了怀中的琼脂球了,哪里还有东西去當呀。
正想跟许大娘说不去了,却发现被陈宥岚狠狠地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