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舒婉也顾不上担心御北城的现状,而是和君凌恒一起,紧紧盯着颜朝夕,看着她的状态,生怕她接受不了,出现什么意外。
颜朝夕确实内心一阵被紧拽着的难受感,她闭上眼睛,尽量平静着自己的心态。
其实她没有见过颜朝辉,但是颜朝辉的印记,在她的记忆中是不可磨灭的,而且她答应过她的祖母,想要她完全冷漠的不去关心,那不可能。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人微言轻,能量有限,她能做些什么?
“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吧!”君凌恒动手给颜朝夕盛了一碗黄芪鸡汤,对她道。
颜朝夕缓缓坐在凳子上,捏着汤匙搅拨着,却是根本想不起要往嘴里喂一口。
这注定是一餐难以下咽的晚餐,三人都是食不知味,勉强吃了几口,饭菜基本都没动,颜朝夕摇摇头,离了餐桌,她实在吃不下。
君凌恒跟着她出了屋,抱起她,飞到屋顶上。两人并肩坐着,看着天色由浅到深,再到夜幕深黑,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月上中天,颜朝夕站起身,道:“睡吧。”
颜朝夕一步步凌空从屋顶缓缓步下。
这看似神奇,实际上是她以精神力作为媒介,托起身体而已。君凌恒看着这一幕,眼眸中光芒闪耀,他的朝夕,不知不觉,已经是这样好的人儿了。
可是,这世道,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第二日开始,颜朝夕一改休闲度假的状态,一大早就到了东屋君凌恒这边,将他这里能得到的消息全部屡了一遍,又让君凌恒把楚楚紫玉都带进来。
既然君凌恒可以遥控指挥京城的事宜,徐老国公都没意见,应该也不会刻意为难她。所以,她靠着楚楚紫玉传话,将店铺重新整顿打理,应对冬季的状况。
民间还是一片喜乐升平,战争爆发的消息并没有广为传开,趁着这段时间,她还可以做不少事情,特别是防腐剂的运用方面。
君凌恒的米铺做得很大,福管家的儿子三福原本就管着临近京城的几十家米铺,今年收成不好,南方遭灾的地方多,他们的收购工作也并不顺利,但好的渺渺无几,根本不能满足他们米铺的销量。
更闹心的是,那些明明不好粮食,泡过水的,抢收的,按照标准,他们明明不该收的,因为收回来根本存不住。但如果不收,就只能看着农民受灾,民生不安,君华谈何稳定?
所以大家一商议,便决定将防腐剂更广泛的运用起来,颜朝夕更是在工厂那边多加了两条生产线。
这些化学制剂的安全性,在现代已经有过验证,只要不超量,是没有危害的。更重要的是,今年君华全国的粮食是明显不够消耗的,他们这些粮商最能明白,能够多抢救一些,君华就能安稳一些。
战争来得措不及防,能够在消息大范围传开之前,多做一点是一点,颜朝夕在这样的忙碌之下,反而没有太多时间去想颜朝辉在北境那边的情况了。
君凌恒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因为鞭长莫及,才刻意不提,所以他和舒婉也都十分默契的不去提及。
北芃、战争、北境……
这些词汇都隐隐成了国公府内这小小怡情院内的禁忌。
直到,天上的第一缕雪花飘落,颜朝夕披着雪色裘袍,站在北屋屋檐下,静静看着满园的枯枝。
紫玉快步走了进来,道:“小姐,消息传开了。”
“嗯?”颜朝夕一时没有会过意来。
“北边的消息,京城全都知道了。还有一首打油诗,把事情都扯到我们身上来了。”紫玉气呼呼的道。
“说来听听。”颜朝夕倒是平静,战争这种事情,对一个国家都是灾难,她没想过独善其身,但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关联到自己身上来。
“小姐,他们说……”
“紫玉。”
紫玉正待说,君凌恒站在屋子外,止住了紫玉的话。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本来我觉得没什么事情的,你这态度,反而是吓到我了。总不能说,是我引起的战争吧?”颜朝夕道。
她故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是想对君凌恒表明,没什么流言蜚语是她不能承受的,她想让他放心,她可不是什么娇花。
“说吧。”颜朝夕对紫玉道。
紫玉看了君凌恒一眼,却是没有再顾忌君凌恒的态度,而是顺着颜朝夕的吩咐道:“外面都在传唱一首诗歌,还编了曲调,不少小孩在街头巷尾唱着……”
一边说着,还一边学着外面听到的调子唱了起来,“过完桃王节,遇到逃亡劫,南边有雪灾,北边兵戈现。君华何其苦,百姓无家归,乱世谁能救,还得靠世家。”
“世家……”颜朝夕念叨着,“呵呵!好一个世家。”
“他们无非也是想借这场战争,利益最大化,估计也是看你最近的发展眼红了,才想把事情引到你那工厂那边去,你不要在意。”君凌恒劝道。
“你其实是无需安慰我,我明白的。但是,我却不想这么任他们编排着。”颜朝夕看着庭院的那些枯枝,冷声道。
“一个桃王节,也能被他们扯到雪灾和战争上,真以为他们世家可以控制天下文人,可以随意掌控世间喉舌……”这一刻的颜朝夕格外清冷。
“他们可不是就这么认为的么?”舒婉愤愤不平道,颜朝夕承受的所有,她都格外气愤,“上次王静雅就是这招,那些流言蜚语在京城传了几个月了,直到你离开的去临海的时候,才消停一些,不就是想示威他们的能量么!”
“呵呵,论舆论掌控,他们还差远了。”颜朝夕牵了牵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你想怎么做?”君凌恒直击重点。以他对颜朝夕的了解,她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动作不会小的。
“君凌恒,我不知道你最终的志向是什么,你没说过,我也不想问,但想来总也就是官场上的发展。你以才名起家,德馨清贵之名远播,其实走的也是和世家他们一样的路子,对吧?”颜朝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
“嗯。”君凌恒耸耸肩,没有否认。
“其实不光是你,在这个时代,或者说在任何时代,民心所向都是格外重要的,只不过由于对文士的限制、信息的不发达,以及一些法规和大家潜意识里默契的忌讳,让这种舆论的影响力,显得特别的重要与独裁。”颜朝夕接着道。
“独裁?”君凌恒琢磨着这个词的含义。
“不错,独裁!明明信息不发达,却对高位者的德行要求奇高无比,有任何污点,别说为官了,整个家族的人怕是都不能获得推荐,毕竟世家虽不少,但谁也不想将这些污名扯到自己身上来。”
“当然,我说的这些污点,是否真实存在,谁又知道呢?毕竟这些传播的方法,需要无比巨大的人力,也只有这些世家在有这些心思的同时,也拥有这种能量。”
颜朝夕的话让君凌恒陷入了沉思。
“但其实,只有他们能这样吗?并不是,你们皇家同样也可以呀!”颜朝夕自问自答,“要我说,这也是你们棋输一着的地方。不知道你们是没有想到还是故作清高,你们皇家除了贴个皇榜,还有任何与民众直接交流的地方吗?”
“这样的皇室,高不可攀是没差了,但在世家已经与皇权分庭抗礼,明明急需更多的人来支持的时候,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先天就处于劣势呢?”
“要知道,舆论不光是能影响底层民众呀,越是董文识字,越是有才学的人,越是爱思考、有想法,但他们的想法的来源,却恰恰是源于他们所能接触的、所听、所看、所感知的一切……”
“我这么说,你还觉得这是小道吗?你还会觉得这不重要吗?”
颜朝夕看着君凌恒,问道。
君凌恒思考许久,却还是有些纠结,“但是,总不能也像世家一样,养一堆喉舌小人,时不时的就放出去胡言乱语一番吧?那样一时的优势,也总归不是长久之道,也不是正道啊!”
“你看,你这一言一语中,都带着鄙夷与敌视。”颜朝夕摇摇头,极是不认同,“为什么养的就是‘喉舌小人’?说的就是‘胡言乱语’?”
“这……”君凌恒被问得一呆,道:“你刚才说世家,他们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我那只是打个比方,来证明世家对此道的认知,比你们还是强上一些的,并不代表我就认同他们的方法,也不代表只能用他们那种下作的方式,编排谎话愚民。”颜朝夕瞥了一眼君凌恒,似乎不理解明明很聪明的他,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不通透。
君凌恒感受到她鄙视的小眼神,脸一黑,看向旁边舒婉。舒婉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因为颜朝夕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完全没有发现两人的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