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再清晰不过的话语，我却有些听不懂了。
旋即，萧景彦的话语响起：“我只盼她能平安喜乐，事已至此，我不想让她为难。”
沈娉汐讽刺道：“要不是你的懦弱，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舒儿一直心悦与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萧景彦震惊道：“她不是心悦陛下吗？”
沈娉汐反问：“谁告诉你的？舒儿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你怎么会不知？”
萧景彦略带颤抖道：“这是陛下亲口说的，我才断了娶舒儿的心思！”
沈娉汐一下明白了过来，愤怒道：“原来是狗皇帝的手段，他是将我们所有人都利用了个遍。”
之后的对峙我都没听下去了，浑浑噩噩的回了宫。
原来竟是我和萧景彦错过了。
泪水糊住了眼睛，我抽泣出声，妄想一切重来。
6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等我质问周怀陵。
张婕妤小产的消息便传来，而偏偏证据都指向我。
我无力辩解，顺从的应下了。
沈娉汐惊讶的找到我：“明明不是你，你为什么认下？”
我哭着脸道：“萧景彦也心悦我，是吗？”
沈娉汐迟疑道：“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
她沉吟片刻，将事情全都告诉了我。
周怀陵诓骗了所有人，他向先帝请求赐婚，萧景彦本想劝他，可周怀陵声称我与他两情相悦，断了萧景彦的念想。
先帝不喜皇后，便只给了我这个皇后侄女侧妃的位份，可当初周怀陵求的是太子妃的赐婚旨意。
之后，先帝又指了沈娉汐为太子妃，为的就是让丞相心甘情愿辅佐周怀陵。
先帝临了临了还是放心不下周怀陵，谁听了不说一句先帝痴情于贵妃。
兜兜转转误会解开，我心下凄凉。
沈娉汐问我：“你打算如何？”
我苦笑道：“我不想再留在宫里了。”
沈娉汐握住我的手，认真道：“我会帮你。”
晚间，周怀陵前来问罪。
他明明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却因我承认了不得不处置我。
周怀陵冷声道：“你为何如此？”
我不答其问，苦笑道：“陛下处置我吧，臣妾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听见他轻叹一声，随即他搂着我，柔声道：“你不顾念钰儿了吗？日后他要是遭人非议该如何？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何要认下？”
我挣扎着推开他，眼里一片清明：“是与不是有何重要？在陛下眼里不过都是些小把戏罢了。”
周怀陵皱着眉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见我不语，他轻叹一声：“朕只当你是争风吃醋，此事从轻发落，你莫要纠结与此。”
我震惊的望着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了。
可事情并未如周怀陵所想，次日上朝时，朝臣联名上奏请求陛下处置了我。
周怀陵大怒质问：“难道连后宫的事你们也要管吗？”
朝臣惊恐，倒是起头的丞相站了出来：“贵妃失德，不宜留在宫中，不如另寻去处。”
周怀陵气急驳斥，可朝臣竟都站在了丞相那边，独留周怀陵气急难言。
话传到我耳中，我才明白了沈娉汐说要帮我的含义，只是不知她是如何劝说一向循规蹈矩的丞相大人。
事情也被太后知晓，她虽是我的亲姑姑，也不好枉然袒护我，只是郑重告诉周怀陵：“舒儿不适合留在宫里，你莫要再强求了。”
周怀陵没得到任何人的支持，怒气冲冲的来到了我的宫里，想来他也察觉出有人在帮我了。
我听着周怀陵无力的质问：“你就这么不愿留在朕的身边吗？”
我多想问他为什么要拆散我和萧景彦？
为什么非要处心积虑的娶我？
明知我不爱他，还非要强求。
可一开口我就冷静道：“臣妾有罪，只愿出宫常伴青灯古佛，为国祈福。”
我堵住了他的质问，给自己摆出后路。
良久，我听见周怀陵沉声道：“那便如你所愿。”
我正要谢恩，却被周怀陵一把拉到怀里，想挣扎却被按住，听见他沉声道：“你休想与萧景彦双宿双飞，朕很快就接你回来，你只能呆在朕的身边。”
我忍不住心惊。
恍惚望他，只见拂袖而去的背影。
7
出宫的事已成定局，我的心也泛起了波澜。
唯独对着周时钰有些不舍。
我带不走他，也不能带走他，他是周怀陵的儿子。
我将周时钰托付给沈娉汐，她向我保证一定对钰儿视若己出。
我自然相信她，唯一的牵挂有了安排，我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不属于我的地方了。
我离宫那日，沈娉汐抱着钰儿来送我，我看着钰儿心中有些不舍，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的亲子。
可是一想到周怀陵，我便冷下来心。
我转身离去，不愿看城墙上的那抹身影，也不愿被他多看。
马车缓缓行驶，停在了一处庭院。
我有些疑惑下车，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走近，带着欣喜的唤了一声：“阿彦，是你吗？”
萧景彦转身，带着笑意：“舒儿，是我。”
我忍不住上前拥住他，他有些僵住，但很快回抱住我。
终于，我找回了我失而复得的少年。
在竹屋的日子有些枯燥，好在有萧景彦的陪伴。
他对我举止有礼，不似多疏远，可也远远谈不上亲密。
每每我可以试探的靠近他，他总会借口推脱。
这让我有些难过。
可是萧景彦很快解释道：“我想名正言顺的娶你，不希望你不清不楚的跟着我。”
我被他的话一惊，又听他缓缓道来：“陛下派我出兵边境，此战若捷，我便请旨风风光光的娶你。”
我有些担心：“他会同意吗？”
萧景彦笑着安抚：“大不了我舍了这身职位，与你在竹屋共度余生，反正此战过后，国家已无隐患。”
我郑重的点点头。
其实我爱慕的萧景彦从没变过，他还是那么真挚。
我暗暗期盼他早日归来。
他离去那天，我没能送他。
在竹屋，我数着日子一日一日的等着他。
可我没等到他，却等来了周怀陵。
离宫不过一月有余，再见他恍如隔世。
见我愣住，周怀陵似笑非笑道：“舒儿见到朕不高兴吗？”
我俯身规矩行礼。
周怀陵走近几步想要扶我，我却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随即强硬的将我拉入怀中，低声道：“朕来接你回宫。”
我震惊挣扎：“带罪之人不能回宫。”
周怀陵轻笑道：“若是怀有子嗣便不算罪人了，皇嗣的母亲怎会是罪人？”
我不解，却见他身后一人俯身跪拜。
我认得，那是平日给我请脉的医师。
萧景彦担心我身体，便找了医师为我调理。
可现在，我却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果然听那医师开口禀告：“启禀陛下，娘娘已然有孕近三月，目前胎象稳定，并无大碍。”
我心里大惊，一切都想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了。
我被带回了宫里，恢复贵妃之位，安心养胎。
朝中不是没人非议，但都被周怀陵堵了回去。
腹中的胎儿就是最好的护身符，没人敢质喙皇嗣。
沈娉汐知道我回宫，立刻来看我，眼里充满了愧疚：“终究没能护着你。”
我安慰她：“世事难料，谁会想到这个孩子来的这么突然。”
伤心无用，沈娉汐只让我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我应下了。
日子仿佛回到了我怀周时钰的时候，仿佛我离宫的那段日子是一场梦。
周怀陵也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对我好。
流水般的补品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孩子很重视。
细细想来，除了张婕妤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宫里只有周时钰和我肚子里这个了。
在周怀陵陪我用膳的时候，我多嘴的劝了一句：“陛下应该雨露均沾，后宫子嗣不丰。”
周怀陵嗤笑道：“有舒儿朕便不会想着其他人了。”
我不语。
觉得和他说不通。
朝中还是传来了风言风语。
毕竟张婕妤一事我脱不了干系。
可谁也没想到，周怀陵竟给张婕妤定罪，他声称从没宠幸过张婕妤，她腹中的孩子自然也不是皇嗣。
一时间，所有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我皱着眉听完这个消息，问沈娉汐：“陛下竟然不惜说谎？”
沈娉汐坦白道：“除了你，宫里没有人侍寝过，陛下做足了表面功夫。”
我一时失神，苦笑无言。
沈娉汐轻叹一声，劝道：”你如今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旁的是想不要多想，路到桥头自然直。”
我点点头应了。
8
数月过去，变故横生。
谁也没想到，骁勇善战的萧小将军以身殉国了。
虽然打败边境贼子，可还是中了埋伏，毒发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吓得腿软，一下子瘫倒在地。
眼泪滑落，扑面而来的痛感袭来，耳边有人喊道：“贵妃娘娘要生了，快传太医。”
生产不过这几日，足月的胎儿因我听到这个消息而惊动了。
这次生产比上次还要艰难，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我才听到一声啼哭。
我想去看一眼孩子，却先没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周怀陵已然守在我的身边了。
他眼角泛着泪，见我醒来，激动的说道：“舒儿，你醒了，你为朕生了个小皇子，我们钰儿有弟弟了。”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一抹泪从眼角划过。
良久，我开口：“陛下，请厚葬萧小将军。”
周怀陵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眸光沉沉：“朕知道了。”
我放了心再没了言语。
尽管周怀陵空置后宫，可还是有不少臣子想要将女儿塞进宫里，可我没想到萧将军也会这么做。
我看着眼前的如花似玉的少女，不禁想起萧景彦，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胞妹如此该有多难过。
萧景芸入宫的第三日前来拜会我。
我见了她。
看着已然长成的少女，我不禁问道：“你为何要进宫？”
萧景芸笑道：“谁不想要荣华富贵呢，只许舒姐姐如此便不让旁人如此了吗？”
这笑意不达眼底，言语更显讽刺，她不是这样的人。
个中原因，她不想讲，我想问却无从得知。
萧景芸入了宫却没得到周怀陵的宠幸，她得了个不高不低的位份，就这么在宫里住着。
偶尔也会来看看我，看看孩子。
二皇子百日宴的时候，周怀陵给他赐名周行衍。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呢喃了几声，阿衍。
“阿彦，阿彦。”
片刻的失神我有露出笑意谢恩：“这是个好名字，多谢陛下。”
周怀陵笑着，逗弄这阿衍，这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孩子。
突然有一日夜里，周怀陵去了萧景芸的宫里。
我想着她入宫也有些时日了，陛下让她侍寝也无可厚非，只是想起萧景彦，我不禁有些难过，他的胞妹也要被困在宫里了。
可是隔天却传来消息，萧景芸惹怒陛下，被禁了足，至于期限未定，可能一时半会都不会解。
我皱着眉听着消息，轻叹一口气。
左右还是放心不下，我去了萧景芸宫里，想着她毕竟是萧景彦的亲妹妹，我与她也是有些情分在的，能照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顺利的进了她的屋子。
萧景芸摆弄着一个瓷瓶，倒像是没察觉我进来的样子。
可她微微抬眼看我，我却生出她在特地等我的错觉。
我问她：“你究竟为何入宫？”
萧家也是富贵之家，荣华富贵不说，总是不会亏待了萧景芸的，她之前的托词我是不信的。
萧景芸陡然哭了起来，我有些无措，想要上前为她擦拭，却被她推开。
她凄惨开口：“那舒姐姐又为何入宫？你不是喜欢我哥哥吗？”
我愣了愣，坦言道：“先帝旨意我无力违抗。”
萧景芸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是心悦陛下还是我哥哥？”
我毫不犹豫道：“我对阿彦的心从未变过。”
萧景芸痛哭出声：“是陛下害死了我哥哥的。”
我心惊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景芸擦了擦眼泪，抽噎道：“哥哥本来大战在捷，却被陛下设计中了埋伏，是他让哥哥死在边疆没能回来啊。”
我意识到了她话中的含义，腿脚发软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颤抖出声：“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萧景芸也冷静了下来：“我进宫就是为了杀他，替哥哥报仇。”
我下意识反驳：“不可，你不能拿自己做赌。”
萧景芸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没出声，只让我离开。
我想了想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阿彦白死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
可是下午就传来消息，周怀陵赐死了萧景芸，尸体已经被送回了萧家。
我闷着一口气想去看她一眼，却天旋地转的晕倒了。
9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握着我手的周怀陵，他激动道：“舒儿你有孕了。”
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反问道：“陛下为何要赐死萧景芸？”
周怀陵微愣，随即道：“她以下犯上朕处置了她。”
我辩解道：“陛下害死了人家的亲哥哥，她只想报仇而已。”
周怀陵沉沉的看着我，说道：“你需要休息。”
我不语，眼角留下一滴泪，颤抖出声：“臣妾自小爱慕萧景彦，那怕时至今日都未曾改变。”
周怀陵深深呼出一口气：“朕同样爱慕着舒儿，哪怕时至今日也不曾改变。”
我嗤笑一声：“陛下根本不懂爱，我也从未爱过陛下。”
周怀陵愣住，苦笑出声：“哪怕不爱朕，舒儿，你也不能离开朕。”
我撇开头不去看他。
自从把话说开，周怀陵更加肆无忌惮的守着我。
素日里的温柔敛去，只留下偏执的占有。
我曾数次在夜里将藏在枕头下的簪子刺向他的脖子，可还是被理智停了动作。
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天下又要掀起一阵动乱，阿彦苦苦守护的国家也会分崩离析，而我的钰儿和阿衍还是稚儿，他们要如何生存？
我收起恨意，背对着他闭上了眼。
原以为周怀陵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可他却玩笑的开口：“若是我死了，舒儿就要成寡妇了。”
我低下头掩去神色。
死对他来说太痛快了，我要另外想个更折磨人的法子。
这才对得起我的阿彦。
天下需要明君治理，而周怀陵是个合格的君主。
但他也有自己的劣质，他因着个人私欲害死阿彦，这是恶行，也是罪证。
可无人知晓，无人敢提。
我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到要怎么报复他。
直到沈娉汐点醒我：“我要出宫了，陛下决定放我出宫，我终于要离开这儿。”
我不解问她：“为何？”
她轻笑一声：“自然是为你让位啊，陛下和我父亲的交易已然结束，这皇后的位置我也该还给你了，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瞬间清醒，是啊，周怀陵是爱我的，我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送沈娉汐出宫那天，我远远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多希望离开的人是我，多希望能和她一起离开。
不出沈娉汐所料，周怀陵很快下旨册立我为后。
后宫有子嗣的只有我一人，时钰又是太子，周怀陵自然要给他生母一个身份。
可我也意识到，我单单如此。
还因周怀陵爱慕我，她希望我是他的妻子，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10
封后大典的前几天，我登上城墙，望着远方不禁有些飘飘然。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明白周怀陵怎么会莫名的爱慕上我？
想来想去都没想通，反而更加坚定了报复他的决心。
我爱慕萧景彦，他也同样爱慕我，明明是两情相悦却硬生生的被拆散，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因萧景彦被周怀陵的恶意而害死，我失去挚爱，我也想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宫人很快引着周怀陵来到了城墙上。
他看着我站立在城墙上，被风吹着有些脆弱的模样，大概是心慌了，开口劝道：“舒儿，你快下来。”
我摇摇头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周怀陵哄道：“朕错了，你先下来，不要伤害自己。”说着他想要向前拉我。
我退后了半步，喝止住了他想要拉我的动作。
我讽刺道：“像你这种人永远也不配得到爱，你害死阿彦，我恨死你了。”
周怀陵眸光微暗，夹杂着颤抖的声音：“朕向你认错，你别再往后了。
你想想我们的孩子吧，你真的忍心丢下他们吗？”
我愣了愣，看着周怀陵放松了几分的神情又回过神。
我轻轻抚上小腹，自言自语道：“想来这个孩子也是不愿投生在我腹中的。”
周怀陵察觉我的不对劲，还在边劝边哄我。
我充耳不闻，打断他的话，苦笑一声：“希望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了，周怀陵，我替你给阿彦抵命了。”
话落，我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耳边传来周怀陵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我只觉得解脱。
阿彦，我来找你了。
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再错过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