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无论郁钟再怎么问乌凌有关契约的事情都得不到任何答案。而对于他和惑问具体交换了什么,少年更是眉头紧锁、绝口不提。
郁钟不断地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才终于有了深一步的认识:原来,所谓契约,竟然是这种东西:惑问并不是为乌凌订立契约的人,乌凌的交换对象也不是已经拥有了一切的神明。惑问与乌凌同等,都是从彼此身上得到相应东西的契约者。而为他们订立契约的人,恐怕就是尽泊阁下一直在追寻的那个老人。但是,他为什么会被杀死?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些已经发狂的人的误伤?
但是,显而易见的,乌凌绝对是得到了神性。郁钟自己是如此认为的。那么,惑问一点神性都没有了吗?当初在萨斯的时候,郁钟才一见到他,便将他那张为平民忧虑的脸完整地刻印在脑海之中。这样的人,还想要得到什么?他已经拥有了最高神的启示了啊!不,是什么东西,他居然那么渴望,以至于宁可舍弃这一份高贵呢?对了,他是孤儿,那么是亲情吗?可是,乌凌再怎么天真也不会用自己的家庭来交换啊!而且,看他那么痛苦的样子……
“大贞女大人,衣服换好了吗?”侍女的声音打断了郁钟的思考——虽然说是思考,却也只会因此而越想越混乱。
“是的。”郁钟稍微拉扯了一下衣袖,温和地对侍女说道。
“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大祭司大人说请贞女大人做好准备。”
“谢谢你。”
今天是举行首席大贞女卸任仪式的日子。这样的殊荣,每隔十年才会轮到一个女子;但是,这样的热闹,却正像国王加冕一样,是任何百姓都不会错过的趣事。
实际上,首席大贞女的工作与其他贞女并无区别。每一年,神庙都会挑选年轻的少女作为贞女。虽然年纪略有不同,但是每一个贞女的任期都是十年(除非发生意外),在这期间,少女们都必须要保持贞洁。贞女不需要像祭司一样懂得许多东西,她们的任务只有两个:一是祈祷,一是保护和管理国家的各种卷宗。不过话说回来,六岁开始就成为首席大贞女,绝对不是常见的事情。这当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反对,成为了一时的笑话。
不过,郁钟确实有能力获得首席大祭司的青睐。
“‘星约神女’,请出场吧。”侍女活泼地叫着郁钟的外号,推开门,对郁钟如此说道。
没错,“星约神女”,既是郁钟的荣耀,也是她的遗憾。
从准备的房间中出来,走过一个小走廊,便绕到了女神神庙的正门。郁钟穿着一身素白——那便是她身为大贞女时最正式的着装,缓缓地、庄严地步进神庙的正厅。此时,里面还站在许多其他的重要人物。郁钟不敢到处乱看,她直直地盯着正前方,圣洁地仰望着女神巨大的神像。从眼角的余光中,旁边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立刻刺入眼帘——那是尽泊,但是,表现神性的白色头发没有使他成为神职人员,反而让他站在代表政治的执政官身边,就如同神明在大大地讽刺他。而真正的神的使者——首席大祭司,现在已经站在神像的面前,等待着郁钟的到来。
很快,郁钟感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眼神。它明快地从身体右边传来,丝毫不差地落在郁钟身上。那是骄傲的眼神,是曾经为女神征战过的战士的眼神,却又是那么温柔的恋人的眼神。诺曼,一个高级军官,一个倾慕郁钟的男性,当然也要亲眼目睹心爱女性的美丽仪式。
如同新娘般,郁钟终于走完了红色的地毯,来到了首席大祭司的面前。祭司轻启嘴唇,为已经服侍女神十年的女孩念动最柔和的祭词。而郁钟,就像是乖巧的邻家女孩,静静地倾听最后的神的声音。
因为首席大贞女的传承并不是个人或者政府的行为,而是来自于神的意志,所以,卸任仪式与下一届的继任仪式不会在同一时间举行。
现在,对于郁钟来说,这个卸任仪式只不过是她走向更高处的一个经过点。虽然讨厌极了“星约神女”的称号,但是同时,也拜它所赐,在萨斯的经历绝对可以成为她通向祭司之路的最有利的经历。
在这整场的仪式中,令郁钟最为遗憾的一点就是——她的哥哥,——一个普通的贵族、甚至连最微小的一官半职都没有。这使摩司根本没有在这种时刻踏入神庙的资格。郁钟只能像是与亲人分离的他乡者,用丰富的想象力来刻画站在旁边的摩司的形象。
*****“贞女,我送你回家吧。”仪式一结束,诺曼便早早在郁钟的必经之门等候了。
郁钟站在那里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发现诺曼的身后还跟着银发的尽泊。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便又恢复成一幅悠闲得不得了的样子。尽泊的这两种突出的行性格,简直就像是机器人的两种模式,然而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带有人类感情的*作。
“谢谢你,阁下。不过,我哥哥会来接我。”郁钟微笑着说,好像因为得到了糖果便展露出最幸福的表情的小女孩。
“令兄?”只是这短短两个字,就诉说了无数的事情。这是一个简短地问句,但是,即使尽泊使用的是尊敬的称呼,却仍然掩饰不住其他的情感——不满、蔑视、冷傲、如同看到异类时的惊异,全都从这两个字中泄露了出来——不,与其说是掩饰不住,不如说尽泊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掩藏的意思。就用那样的眼神,尽泊紧紧地凝视着郁钟。
一时,郁钟竟无法动弹,甚至思想也是。
世界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渐行渐近的马车车轮声,如同画外音般逐渐打破了这场宁静。
“小姐,老爷命令我来接您回家。”出现在马车中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郁钟家的管家。
“……嗯。”郁钟在管家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直到离开之前,她始终都没有再看尽泊一眼。郁钟完全能想象得到,尽泊的瞳孔之中该如何地充满胜利的神情。尽泊,即使微笑着,即使悠闲着,却仍然是永远的冷酷者。这样的人,神又怎么会让他倾听自己的声音呢?
“你做了什么不礼貌的行为了吗?”在神庙的门口,诺曼不理解地问着尽泊。
“谁知道。”银发男子耸了耸肩,困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