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喋喋不休地继续猜测,眼神不停瞥向林月白,忽然,住了嘴。
眼前的座位空了。
“大小姐出去了?”他转过头来问徐鹤宁。
徐鹤宁拿起面前的茶盏,斯文有礼地饮了一口,冷声道:“是啊,你还不去?”
景逸没听出徐鹤宁语气里那一抹微乎其微的醋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起身说道:“那我确实该去了,待会若是我爹找我,你就替我遮掩一下。”
“嗯……”徐鹤宁不咸不淡地应着。
景逸这才听出徐鹤宁声不对,稍稍皱眉,道:“你怎么不高兴啊?”
“要走就走。”
……景逸撇撇嘴,他猫着腰离开了宫宴。
徐鹤宁眼神一闪,这才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竟然是一滴茶水也不剩。旭日守在一旁,眼尖地看见茶盏,低声紧张道:“主子,你怎么不高兴?”
“闭嘴。”徐鹤宁冷声冷气地回答。
旭日挠挠头,他这些日子不在京城,好些事情并不清楚,此刻被徐鹤宁噎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扶着刀的手一时间有些无措。
寒日眼神从旭日手上不着痕迹的流过,嘴唇一动,试探道:“这景逸公子实在太听林大小姐话了,从前我竟然不知景公子这么乖顺……”
徐鹤宁的表情并未有半分松动。
反而是旭日大大咧咧接嘴,道:“可不是世子殿下的命令吗,让景逸公子跟着林大小姐的吗,还说要事事都看着,不要让大小姐有什么意外。”
“哦?”徐鹤宁眼神里闪过一抹寒光,勾唇一笑,微微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是我让景逸和林月白亲近的?”
旭日听到这话,脑袋歪过一侧,想了一瞬,诚实道:“是啊,主子,难道你忘记了?”
徐鹤宁横了他一眼,将头转过去。
旭日委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寒日在旁边皱眉摇头,心里骂道,怎么不笨死你。
果然,徐鹤宁又开始沉默,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意。
偏偏旭日还什么都不知道,挠着头问寒日,用口型问寒日,“这是什么了?”
寒日不愿理这个蠢货,摇着头转脸看向另一旁,这时才发现,对面女眷席上的罗家大小姐也不在位置上……
宫廷回廊上,林月白穿着一身灰黑色锦缎斗篷,行走在黑夜里,仿佛捉不到踪影的鬼魅,转过空无一人的回廊,柳月跟在她身后,亦是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
“你记住,待会就在回旋廊下处等着景公子,千万不要让他上净月楼去。”或许走得太快,林月白的声音沾染了黑夜里的冷气,一转眼又消散无踪,让人心里不安。
罗京京在筵席开始之前,就给景逸以荷包传了信,让景逸去双旋廊上的净月楼一叙。她昨日买了软枕香,今日约景逸,这一叙,到底要景逸付出什么不言而喻。
柳月重重点头,将紧张用力压下,道:“小姐放心,我待会就在回旋廊下,景公子不来我就不走。”
林月白要罗京京上钩,景逸就是鱼饵,她不能让鱼真的将鱼饵吃掉,所以,必须在回旋廊下拦住景逸。
二人行至分岔路口,林月白回头看向柳月,十分郑重道:“记住,任何时候你的安危最重要,切记见机行事。”
柳月看着林月白的神色,鼻头一瞬,忍不住拦住她的手,道:“小姐你会不会有事啊?”
会不会有事?
林月白心里也泛起一些紧张,在宫里布局行计是极其冒险的事情,但她别无选择,既入此局,便是生死游戏。
她从柳月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叮嘱道:“你无需担心我,待竹修做完事会去和你回合,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罢,她转过身去,黑色的斗篷影影绰绰地在夜里飘远,既然决定此局,就已是别无选择。
柳月听话地站在回旋廊下,心里隐隐不安,她虽然不知道小姐是要做什么,但也知道是极其凶险的事情,心里怎么都放心不下。
夜里的风又冷又急,此处的守卫薄弱,她藏身在陌生的角落里,眼神望着来人的方向,心里弥漫着一种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
景逸公子,可一定要来啊。
她将手中的绢帕捏地更紧。
景逸既然视林月白为友,当然没有不来的道理,他将手里的纸条折叠收好,大步流星地走在宫里的回廊。
相较于林月白与柳月,他显得要自如很多,毕竟他父亲是当今陛下的授业恩师,太后娘娘又是他的姨奶奶,他自小也常来宫里,对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
“回旋廊?”景逸嘴里念着这个见面的地方,有些匪夷所思道,“大小姐怎么会选在这里见面?”
他是真的不解,毕竟回旋廊顾名思义弯弯绕绕极多,通向的宫宇楼阁便有两处,一处是净霜楼,一处是宝霜楼。若是一不小心,真有可能走错。
景逸脑中一转,决定先上回旋廊,上面视角广阔,他上往下去找林月白所在会方便一些。
第159回来不及
回廊亭下,柳月咬着牙等了小半个时辰,迟迟未见景逸过来,耳边不时传来守卫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紧张更甚。
她转过头,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眼前。
她往后一缩下巴,道:“你!”
那人手指伸直,挡着柳月的嘴道:“不要说话。”
柳月眼睛一瞬也不动,停不住点头。
那人将脸上的黑布扯下来,露出在昏暗的月光下,露出一张清秀瘦削的脸,眉目之间带着江湖人的随意与血性,这个人,她见过。
“我是竹修。”那人自我介绍道,“当时送林月白的丫鬟回府,我也在。”
柳月记起来了,上次,还是多亏了他才是找到蝶月的下落。
“你家大小姐呢?”竹修左右看了一眼,皱着眉,仔细看,便能看出今日的他有着与那日截然不同的紧张。
柳月摇头,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你不知道?”竹修试着理解她的意思。
但柳月还是摇头。
“你不会说话?”竹修诧异。
柳月依旧是摇头,只是这一次比之前都更用力。
竹修不懂了,他盯着柳月,思忖片刻后倒是一笑,懒洋洋道:“你会说话,但是我刚刚和你说,让你别说话,所以你就不说话?”
柳月终于点了头,模样乖巧可爱。
竹修嗤笑,眼神里涌起一抹柔光,他道:“那你可以说了,小声些。”
柳月喉间一动,轻声道:“我家小姐说,让我在这里等景逸公子。”
“那她呢?”竹修抱着肩,有些不懂。
柳月盯着竹修,眼神里有些难以理解的怨恨,“我家小姐说她要去拿一样东西。”
“拿东西?”
很快,竹修明白过来,他有些诧异地问,“她一个人去拿?”
柳月点头。
竹修没说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林大小姐可真是胆子大。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听我的话?”竹修问柳月。
柳月嘴唇动了动,道:“我想保护小姐,今日是她安排的局面,我怕我稍稍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影响到她。”
“还挺忠心。”竹修笑了两声,没想到,心中暗暗认为林月白有几分能耐,能让下人这么心悦诚服地为她卖命。
“不过。”竹修想起一事,道,“景逸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几乎是在回旋廊边上长大的,怎么会这么久不来。”
柳月一惊,回头望向他。
黑灯瞎火中,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最坏的猜测——
那就是,景逸已经上楼去,或许还走进了罗京京所在的净月楼里。
“完了!”柳月大叫一声,转身往阶梯上跑。
却被竹修轻轻一拉扯了回来。
“你回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来不及了!”
竹修将柳月定在墙边。
柳月惊恐,来不及?怎么来不及?
不用竹修解释,柳月看见原本宫宴的延禧宴燃起火光,帝后一行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正往净月楼去。
“走!”
竹修开口,他的声音短促而笃定,柳月微微一颤,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竹修拽着,在人来之前,离开此处。
……
就在一行人往净月楼去时,林月白已经到了正光殿。
这是陛下平日里与臣子私下讨论政务的地方,夜里鲜少有人来,再加上今日宫宴,守卫们本就集中在延禧宴,再上失火,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林月白蹑手蹑脚地走到里面,墙面上挂着不少名家之作,每一张都价值千金。林月白无暇欣赏,只眼神微眯,一张一张地扫视过去,
忽然在一张仕女图面前停住脚步,这一幅画是前朝大家朝元之作,着墨适当,勾勒仔细,将侍女低头抬眼之间的神韵,刻画得淋漓尽致。瞧着,仿佛是一位真人站在面前般,林月白看得出神,不知者或许以为她是被女人的美貌所吸引。
但下一刻,她伸出手,打破这种猜测。
她将手顺着仕女的衣裳慢慢往上摸,摸到衣襟出,衣襟做的也十分精致,就算是画,摸索上去的时候,仿佛也能摸索到衣襟处的扣子。
事实上,林月白也的确摸到了。
她白皙的指尖的微微凸起的触感,轻轻按了下去,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声。
伴随着轻微的响声,旁边的一小块墙体上下打开,里面缓缓弹出来一个抽屉般的东西,她没有点火折子,而是深深了口气,没有犹豫,直径将里面的东西取出。
心里翻腾起一阵紧张。
这会不会是她要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