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鸢歌想过千万种方式,却没料到,芙蓉蛊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得以解除。
所谓醉红尘,并非具体的药物,而是一种极限处境,那样爬满毒物的地方,死地无疑,若是寻常人等掉下去,定会瞬间被吞噬。
但凤砚卿身体里有芙蓉蛊和日暮里,被撕咬后不但没中毒而亡,反倒是阴差阳错地治好了折磨他多年的芙蓉蛊。
生于白雀国的芙蓉蛊和万窟山,相生相克,也算是因祸得福。
然俗话说得好,福祸相依,芙蓉蛊是没了,日暮里还在,且失去了芙蓉蛊的牵制,这味剧毒便猖狂了起来。
凤砚卿如今卧床不起,双腿毫无知觉,便是毒素失去平衡导致的后果。
更糟糕的是,万窟山那些毒蛇毒蝎毒蜘蛛的毒性并未完全被芙蓉蛊吸收,仍有一部分残留在他身体里,和日暮里做着博弈。
它们互相不能制服对方,就像两道截然不同的内力在血脉筋络里横冲直撞,每一次发作都是在消耗生命。
楚鸢歌握住他的手,清亮的眼底写满坚毅:“只要是毒,我就能解决,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相信我。”
先前的碧蚕渊也无比凶险,且是属于她并不十分了解的蛊虫,这都能解了,她就不相信她奈何不了日暮里和蛇蝎之毒。
凤砚卿婆娑着她的手背,笑容浅浅:“嗯,我相信。”
先前白月跟他说,他身体里流着白府的血,注定活不过三十岁,他嗤之以鼻。
这段时日以来,他没有一天是活得轻松的,竟有些不自觉地想相信她的话,可见病痛真的太消磨意志。
楚鸢歌搭着他的手腕不退开,半晌后迟疑地问:“你的内力是不是增强了?”
凤砚卿懒懒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嗯。”
也是芙蓉蛊解了之后他才发现,那玩意儿原来还有压制作用,怪不得他从前每次动用内力都会口吐鲜血,随时要死去的样子。
楚鸢歌一喜,道:“我听过很多内力逼毒的故事,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但等你精神好点可以试试。”
凤砚卿直接告诉她:“有用。”
这几日他其实都没得过安生,若非靠着强劲的内力调和几种互不相让的毒,他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可到底是发作一次耗一次,也不知道这身体能耗到什么时候。
凤砚卿的眼底掠过黯淡,伸手轻触她的脸,柔声说:“歌儿,我们回去吧。”
她说过想回凤国过年,现在赶回去,应当不会错过除夕。
楚鸢歌却不同意:“你现在的身体禁不起奔波,养一阵再说。”
凤砚卿张了张嘴,似乎要劝,楚鸢歌先发制人:“我是大夫,听我的,谨遵医嘱活得久。”
“凤国路途遥远,这个季节,皇城更是天寒地冻,不如白雀城适合温养,咱们还可以去皇宫里养。”
毕竟是皇宫,好药材多的是,且白清曾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让她见人,缓和两国之间的紧张气氛,想来她是不会拒绝的。
凤砚卿点点头,十分好说话:“好,都听你的。”
楚鸢歌扯扯他的头发,又说:“对了,大哥来了白雀城,说是奉父皇之命来找你,要给他传个消息吗?”
凤砚卿道:“随你。”
话音方落,去买补品的池忘归就回来了,并且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普陀跑了。
他和白月多有来往,凤砚卿调理身体的药物也是出自他手,池忘归总觉得他还知道些什么,遂一直没轻易对他动手。
没成想,白月的败落速度比想象的快,他救徒心切,交代影三等人先去青山寺看着,方才去看了看,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楚鸢歌讶异地问:“影卫也看不住他?”
池忘归说:“他的住处尚有人,每日冒充他诵经打坐。”
所以,压根儿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人又去了哪里。
凤砚卿丝毫不意外。
普陀可是能重伤贺名修的人,且青山寺是他熟悉的地方,他想走,影三他们还真没办法。
楚鸢歌道:“问过寺里的人了吗?”
池忘归早在去盯人的时候就问过了,但寺里的和尚都说,普陀大师长年云游,行踪不定,他们也不知道他何时离何时回,又会去些什么地方。
楚鸢歌努努嘴:“还挺神秘。”
“装神弄鬼。”凤砚卿轻嗤一声,道,“师父,你告诉影一,让他去查。”
“干嘛让师父告诉啊?”不等池忘归说话,楚鸢歌先出声,“咱们一起回城里,有什么吩咐你自己说不就好了。”
池忘归点头附和:“没错。”
凤砚卿没说话。
老实说,他现在双腿跟废了一样,并不想去白雀城或者皇宫,让白清多加揣测。
池忘归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很是了解他,见他迟疑,一针见血地道:“丫头自己浑身是伤,照顾不了你。”
凤砚卿抬眸看向楚鸢歌,后者十分上道地接话:“对呀对呀,我还需要人照顾呢。”
这倒也不全是为了哄他,毕竟胳膊上有伤口,诸多不便。
池忘归再道:“我还没查到那伙人的来路,皇宫相对安全。”
楚鸢歌点头如捣蒜,不能更同意。
凤砚卿看他师父一眼,再看他媳妇儿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我说过不去了吗?”
楚鸢歌:“……”
池忘归:“……”
那一脸的苦大仇深是要作甚?
茅屋里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伤药,三人什么也没带走。
凤砚卿行动不便,池忘归背着他。
怎么说,长这么大,凤砚卿还是第二次感受到师父宽阔的肩背。
第一次是从万窟山出来之时,那会儿半死不活,没什么感受,现下在他背上看景物掠过眼前,心情略有些微妙。
池忘归功夫极好,背着个大活人仍旧身轻如燕,脚下生风,楚鸢歌不得不用轻功追赶,没到城里就累得气喘吁吁。
她没好气地问:“师父,后面又没有洪水猛兽追你,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池忘归义正言辞地道:“就是怕被追才走这么快。”
楚鸢歌一脸生无可恋。
行,你轻功好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