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桥最看不过家暴的男人，又见欧阳皙伤得那么重，忍不住替她多说了几句好话，“秦笙，她那前夫我也见过，一言不合就动手，上次在护士站的时候，哪怕妞妞也在，围观的人也不少，他都敢扯着她的头发往地上撞。”
“我担心妞妞留在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之下，以后也会觉得使用暴力没什么不妥。更为让人觉得忧虑的是，那男人现在敢动手打欧阳皙，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有一天对妞妞也动起手来。妞妞有病，不会反抗也表达不清，到时候受了委屈也没人能帮她……”
秦笙见李心桥言恳意切地为欧阳皙请求，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反而给她夹了一筷子的糖醋鲤鱼，“这糖醋鲤鱼看起来也不错，你先尝尝。”
李心桥不明白秦笙此举何意，迟迟不肯动筷子，就连欧阳皙也觉得现场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回了句，“刚开席你们还没吃上几口，我就跟你们说这些让人不快的事，实在有些扫兴了。”
听着欧阳皙这话，秦笙强压心中的不快，干脆把手上筷子搁下，冷着一张脸说，“这顿饭的本意也不是冲着吃而来的，我既然答应了桥桥会给你一些法律上的意见，就不会食言。”
“只是现在你前夫还涉及家暴问题，这我就得好好想一下怎么的选择对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
“你的意思是？孩子跟着我也不见得是好事？”欧阳皙突然激动起来，“起码我是爱妞妞的啊！”
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我那前夫对我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即使孩子在那里害怕得直哭，他也毫不忌讳。而且原本妞妞是一个多么聪明乖巧的孩子啊，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说话都痴痴呆呆的样子，他和他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初没有坚持，让妞妞跟着我，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但我当时也是没办法的啊……”
秦笙反问了一句，“你和你前夫离婚的时候，妞妞才多大啊，照理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法官应该会把孩子判给你才是。我很好奇，你当时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才会选择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欧阳皙面露愧意，“当时我的经济条件不太好，自认为给不了妞妞优越的生活，加上协议离婚的时候，我前夫答应过我，会让妞妞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让她上国际学校，参加各种游学活动，也不排斥我一个星期过来看妞妞一次，我便答应了。”
面对欧阳皙的解释，秦笙并不满意，“据我所知，儿童医院的护士收入并不低，起码比普通办公室文员还要高上几倍，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的经济条件不好，抚养不了妞妞？还是说，打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放弃抚养权，去换取你前夫的高额补偿？”
秦笙打过的离婚官司不少，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离婚理由，一般来说，要是孩子年龄还小，女方都会偏向于孩子抚养在自己身边。
不过也有例外。
像欧阳皙那样，男方的经济条件处于明显的优势，而又同意给女方高额补偿时，女方有可能会因此而主动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当然，也不是每个女的都为了那一大笔补偿金，也有人真心实意为了让孩子过上更优越的环境，才忍痛割爱。
所以，在决定要不要帮欧阳皙打这一场官司之前，秦笙必须搞清楚她的真实想法，要是欧阳皙是因为对补偿金不满意，试图用妞妞为筹码，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时，回到母亲身边也不见得就是从地狱回到天堂。
这也决定了秦笙对这件事的态度慎之又慎，哪怕冒着被欧阳皙觉得她无理取闹的风险，也得试探她的态度。
欧阳皙下意识望了李心桥一眼，又马上收回了目光，“那个时候我并不在儿童医院上班，而是……在另一间医院。”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秦笙的怀疑，秦笙脱口而出问了句，“哪家医院？”
面对秦笙的逼问，欧阳皙只好避重就轻地说，“市里的肿瘤医院，规模不大，而且收入也没有儿童医院高。”
秦笙对S市的医院并不熟，所以在欧阳皙刻意引导下，并没有怀疑过她口中所说的肿瘤医院并不在本市，反而问了句，“那个医院收入很低吗？”
欧阳皙见秦笙没有深究到底是哪一间医院，不禁松了一口气，便点了点头，“很低，而且工作时间特别长，每天都不着家，这也是我前夫和我经常吵架的原因。”
“他希望我在家做全职主妇，可是我不愿意，哪怕医院再累再忙，这也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时间，我并不想二十四小时都困在家中，做他笼里的金丝雀。”
对于这个解释，秦笙并没有怀疑，毕竟社会上还是有很多女性希望有独立自主的工作和生活，而不愿意被婚姻和家庭所束缚，正如秦笙也是一样。
此时秦笙的脸色稍有缓和，“要是你能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前夫有暴力倾向，再用这一点来推翻之前的抚养权判决，胜算会更大些。对了，刚才听你说，你前夫打了你以后，你去过医院治疗？医生那边的检查报告有存底吗？”
欧阳皙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连忙回道，“有的有的！所有的病历和报告都在！连缴费单都没丢！只是我这次出门没有带在身上，不过我回去后可以拍照发给你过目，或者传真给你。”
秦笙认可地点了点头，“得亏你还知道去医院，要不然这伤过上个两三天，就不好认定了。”
她话音一转，“听桥桥说，前几天他还在医院护士站对你动手？要是你能把当时的监控调出来，也不失为一个重要的证据。”
欧阳皙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李小姐也曾提醒过我调取监控的事，但医院那边以涉及病人隐私和安全为理由，拒绝了我的请求，所以我没有办法拿到那段视频。”
“不过，”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安了有监控，本来是为了防盗的，便一直开着。我也没想过他今天会找上门来，说不定那个监控能拍到他打我的画面。只是我担心那个监控的像素没有医院的高，会拍得不清楚。”
“不要紧，你回去先把视频整理一下，和病历和检查报告一同发到我的邮箱，这是把我的名片给你，你照着上面的邮箱来发就行。回头我看过了，再回复你。”秦笙回道。
“那真的太感谢你了。”欧阳皙双手接过秦笙递过来的名片，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既然这件事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席间的欧阳皙显得心情大好，还特意问了两人有没有喝酒的意欲，因为名扬酒楼的梅子酒也很不错，入口甘醇香甜，而且酒精度数不高，对初尝者十分友好。
李心桥望了秦笙一眼，婉言拒绝道，“秦笙不擅喝酒，而且今天晚上说不定还有其他事需要处理，咱们这次就不喝酒了。”
秦笙附和着说，“对，咱们饭后还约了别人，梅子酒只能等下一次有机会再尝了。”
欧阳皙闻言只好作罢，吃完饭后还亲自把她们送到了楼下，临别之际还不忘再次感谢两人的帮忙。
分道扬镳后，李心桥本以为秦笙会回酒店休息，又或者是研究欧阳皙的案例，却没想到她提出现在时间尚早，刚才吃得也有些饱，不如到江边走一走，权当消食了。
难得秦笙有这个兴致，李心桥自然乐意奉陪。
说来她在S市已有三个月余，虽然住处距离江边不算远，但她硬是一次都没去过。
所以当秦笙提出到江边走上一走时，李心桥还笑着问了句，“看样子你对S市挺熟悉的啊，连江边可以看夜景都知道，以前是不是经常来？”
夜风微凉，吹拂着秦笙披散的卷发，在沿路风光的映照下，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也没有来过几次，不过是因为我有一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就住在S市，所以我对这边还不算陌生。”秦笙轻轻拢了拢被江风吹乱的头发，神情显得有几分慵懒。
两岸吹来的江风带来一丝寒意，李心桥把刚才脱在手上拿着的薄外套重新穿上，还是觉得有些冷。
但见秦笙依旧往前走，显得兴致颇高，李心桥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才说要回酒店去，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往前去。
虽然江边的河岸过道灯光有些昏暗，但两个妆容精致，身材高挑的女子结伴同行，还是吸引了不少异性的目光。
沿路有好几个夜跑的小伙子，远远见到两人便刻意减慢了速度，为得就是能引起秦笙和李心桥的注意。
可惜李心桥对这些目光不太习惯，不是装作低头看路没有发现他们，就是只顾着和身边的秦笙说话，倒是避免了被陌生男子搭讪的麻烦。
虽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但李心桥注意到秦笙时不时拿出手机和别人发信息，看样子倒不像是工作上的事。
她突然想起秦笙刚才说的那句约了别人的话，一开始李心桥还当秦笙为了推脱喝酒而随便编出来的借口，但见她跟电话那头的人发信息时，嘴边总是不经意挂着笑。
李心桥马上识趣地说，“要是你一会儿真的有约会，即管去就是，我可不做这电灯泡。只是你得把房卡给我一下，不然我回不了酒店。”
秦笙这才慢悠悠地说，“的确是有约，只不过不是我，而是你。”
“我？”李心桥猛然停住了脚步，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该不会是稍稍给我约了你那个在S市的朋友吧……”
秦笙脸上的笑意更浓，“既然妆都化好了，也不要浪费了，正好我这朋友就住在附近，我不过是跟他说了我现在刚好在江边，他便说要出来见上一面。”
“那你们两个见面叙旧就好，拉上我干嘛？”李心桥有些抗拒。
早有预谋的秦笙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马上拉着意图离开的李心桥的手，“说来也巧，我这朋友也是儿童医院的医生，说不定跟张逸朗还是认识的呢，再说了，多认识一个朋友也没有什么坏处，你倒不用那么抗拒。”
李心桥从秦笙口中听到“张逸朗”三个字时，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别样的感觉，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只是发自心底有些不自在。
她怕秦笙看出端倪，故意把目光投向江边的方向，“认识张逸朗又如何？我又不需要从别人口中打探他的事。”
秦笙见她满脸窘迫，打趣着说，“谁说你要打探他的事了？这个书呆子，自从你出国后，哪怕身边有很多喜欢他的女子，他都没有给过她们任何机会，感情史一片空白，也实在没什么好打探的。”
“而且在他心中，你化不化妆都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也不是假的，我又何必费这个力气，特意费力给你化这个妆？”
“那你到底想我干什么？”李心桥一时看不清秦笙的真实用意。
“桥桥，我只是想你知道，这世上好男人不少，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空间，并不是只有张逸朗和黄祖荫这两个选项。”秦笙语重深长地说，“我只是希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能有个倾听者，不至于什么事情都摆在心里，会憋坏的。”
对于秦笙的用心良苦，李心桥自然是明白的，但在这个关节眼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便一边拉着秦笙往回走，一边把话题扯开，“说起来，下周一我就要到致一药业入职了，这次回国也没带上几套正式一点的衣服。这个时间点附近商场应该还没关门，要不你就陪我去逛一下，也好给点意见啊。”
“至于你那个朋友，要是还没出门就赶紧让他别出门了，下次有机会再给我介绍也不迟。”
“不是，你听我说……”秦笙被李心桥毫无征兆地拉扯着往回走，样子带了几分狼狈。
然而，下一秒，秦笙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路灯下，笑着望向她们的方向。
秦笙的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如同梦呓般说了句，“太迟了，他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