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外没有回应,黄祖荫本有些不耐烦,但又想到可能李心桥着急出门,落下了什么东西在屋子里,又因为她把钥匙留下来给他了,所以不得不折返按门铃,于是他连忙走到门前,给来人开了门。
“你好,M团外卖,这是你订的排骨饭。”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小伙子,把手上的外卖递到了一脸懵然的黄祖荫手上,转身就要离开。
“先别走,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没点什么外卖。”黄祖荫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连忙追出去叫住那人。
小伙子疑惑地转过身,指了指挂在门楣上的牌子,“星光公寓2座2305,是这个地址没错啊……”
黄祖荫顺着他指向的方向往上望,门牌上的确就是2305,他搞不懂眼前的状况,只好又说了句,“但我的确没叫外卖,要不你给订餐的人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下错地址了?”
小伙子还有些不死心,“会不会是你家人下的单?我这边手机显示下单人是一位姓李的小姐,除了排骨饭外,还另外点了一杯抹茶拿铁,特别要求无糖少冰。”
抹茶拿铁……
黄祖荫突然有所觉悟,又见装着外卖的袋子上用订书机钉了一张机打便签纸,上面显示的下单人,正是李心桥。
他当即就明白过来,这大概是因为她料定他不会拿她放在桌上的钱到楼下餐厅吃饭,所以特意给他点的外卖。
急于送下一单的小伙子见他看着便签纸出神,也没回话,便有些不耐烦了,“那个李小姐你认识吗?要是真不是你家人订的餐,那我只好拿走了。”
黄祖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道,“是是是,是我家里人订的排骨饭,大概是忘了给我说,我给拿进屋子就好。”
小伙子本就不想多走一趟,此时见黄祖荫认下了这个外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见电梯快到了,急急忙忙说,“外卖已经送到了,我还得送下一单,就先下楼了。”
就在此时,电梯刚好停在了23楼,那个小伙子便头也不回就进了电梯,黄祖荫还没来得及说谢谢,电梯门一下子就关上了。
黄祖荫微微一愣,只好提着外卖准备入屋,转身之际却发现原本还虚掩着的房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风带上了,他的手机连同李心桥留给他的钥匙还在屋里呢。
他轻轻摇晃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拖鞋,忍不住皱了眉头。
“怎么人倒起霉来,做什么都不顺!”黄祖荫心情不爽,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拿着那袋外卖,像傻子一样站在门外。
他本还期待会遇上同楼层的邻居回家,他好问他们借用一下手机,给李心桥打个电话,然而等了快半小时,都没见到一个人。
由于李心桥在短信里也没提及什么时候会回来,黄祖荫觉得就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蹲在家门口,像个出省打工的农民工一样,草草把那份排骨饭吃完。
他心情复杂地喝着那杯无糖的抹茶拿铁,虽然店家做出来的成品让他颇为惊艳,但鉴于用餐环境实在有些不雅,加上蹲久了的大腿开始发麻,就像无数的蚂蚁沿着脚背往上爬,那种酸爽的感觉,注定给他留下深刻的记忆。
但值得庆幸的是,在他自认为最为狼狈的时刻,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稍稍降低了他的尴尬。
饭后,他还不忘用外卖附送的餐巾纸把嘴边的油花擦干净,又把用完的餐盒筷子都收拾好,这才乘搭电梯下了楼。
他本不想给李心桥增添麻烦,但又想到自己此时无处可去,即使李心桥回来也无法进屋,与其到时候两人都陷入困境,还不如直接到儿童医院找到李心信,看看能不能问他先借用一下钥匙,好解决眼前的困境。
幸好儿童医院距离星光公寓并不远,也用不着花钱打车,他凭着记忆,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住院部楼下。
就像上次陪李心桥到儿童医院一样,这里依旧是人山人海,一楼大堂的四部电梯前都挤满了人,负责维持秩序的医院工作人员试图让队伍后面的人跟着指示排队,却收效甚微。
眼看现场等候的人越来越多,但电梯运转的速度却实在太慢,队伍中开始出现了抱怨的声音。
“那么多人排队,就不能多开几部电梯吗!”
“就是,医院挣那么多人,一瓶药就得几百上千,这些硬件设备却舍不得花钱,资本家的心真黑!”
“别挤啦!没眼睛吗?没看到前面推着轮椅吗?”
“你说的什么话!骂人是不是?坐轮椅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孩子还高烧着,要是耽搁了出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
说着说着,那些人开始推搡起来,黄祖荫无意卷入这场纷争,便离开了队伍,转身去寻步梯去了。
由于血液科在14楼,对于住在高尚住宅,从未试过电梯停摆情况的黄祖荫来说,这可谓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但他担心去迟了,李心桥已经离开,只好加快了脚步,一步都没有停歇。
沿路而上的楼梯虽贴着“禁止吸烟”的标志,但楼道上却充斥着劣质香烟的气味,显然有些不遵守医院规定的家属在此处偷偷吸烟,甚至连烟头都没处理,直接就弃置在楼梯上。
黄祖荫有些气管敏感,对烟味甚为敏感,此时却不得不半屏着呼吸,艰难地往上走,期间还遇到了两个在楼梯口吞云吐雾的人。
他心生厌恶,却无暇和这两人理论,等到他来到14楼的时候,早已汗流浃背,就连气息都有些乱了。
他抬头望了望那扇玻璃门上面的字,径直走进了血液科。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感到十分不是滋味。
他一眼就看到李心桥和张逸朗两人站在了护士站,他甚至注意到,此刻张逸朗的手还“挽着”李心桥。
而她,就像无比自然地接纳张逸朗的亲近,全然不像刚才在浴室时,她出自身体反应的抗拒和提防。
黄祖荫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亲近,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李心桥这些年来一心只想寻找当年梁秀宁病故的原因,对张致一以及致一药业充斥着仇恨,连带着切断了和张逸朗的所有联系。
虽然后来他得知两人重逢,但每次当黄祖荫旁敲侧击问及李心桥,两人再次见面后还有没有联系,李心桥的反应总是淡淡的,就像谈及一个无关痛痒的人一样。
即使在心底,他知道她从未真正放下过和张逸朗的相处的日子,但他相信她,也晓得什么在她心中更为重要,便选择性地忽视她眼中的落寞。
然而此刻看到两人私下竟如此“亲密”,一股醋意不由分地涌上了心头。
他心中酸楚,但依旧不愿放弃,因为他笃定,自己才是最后陪伴在李心桥身边的人。
下定决心要跟张逸朗正面交锋后,他来到了两人跟前。
然而等他看清楚李心桥通红的双眼时,他所有的妒意,瞬间变成了慌张。
她红肿的双眼,显然是刚哭过。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刚开始他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刚才冒失的行为让她感到受委屈了,所以才找来张逸朗诉说心中的不平。
然而他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她虽然在身体上写满了抗拒,但依旧给他留下了现金和公寓钥匙,还贴心地给他订了外卖,这意味着,她并非真的生了他的气。
而且,要是她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寻求安慰,只需要找一个两人独处的空间就可以了,实在没有必要来到人来人往的护士站。
于是,在她开口之前,他抢先问了句,“心桥,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
李心桥对于他的出现显得有些吃惊,红着一双眼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这也是两人出国留学后,张逸朗第一次见到黄祖荫。
在张逸朗的印象中,高中时期的黄祖荫有些黑瘦,虽然身高比同班的男同学都要高出不少,但对篮球、田径之类的能够体现男性力量的运动丝毫不感兴趣,就连学习成绩也处于中下游,在班上属于半透明。
虽然都在一个班上,但那个时候李心桥和黄祖荫基本上谈不上有什么交集,充其量就是同普通同学的关系,张逸朗压根就没料到,在高考以后,成绩只够上二本的黄祖荫,居然会和成为文科状元的李心桥一同出国,两人还选择了同一间国外大学,就连专业都是一样。
其他同班同学知道这件事后,均是一片哗然。
后来,有些好事者开始马后诸葛亮地说曾见过李心桥私下给黄祖荫辅导功课,还说碰见过黄祖荫偷偷给李心桥送生日礼物。
刚开始张逸朗还不信,直到两人的合照流出,加上无论他想方设法给李心桥留言发信息,对方都没有半点回应,他才慢慢地冷了心。
此时再见到黄祖荫,虽然他变化很大,人也帅气了不少,但张逸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然而,张逸朗不仅注意到黄祖荫的目光只停留在李心桥身上,还注意到他脚上穿着的家居拖鞋。
此时,张逸朗听到了黄祖荫无比自然地回了句,“我不过是出门拿个外卖罢了,门就被风带上了,我连钥匙手机都不在身上,便只好来医院找你了。”
要是说黄祖荫的话还不够让人震惊,接下来李心桥的回应更是让人瞳孔地震。
只听到她沙哑着声音说,“后备钥匙就在家门口的地毯上,你也用不着特意走一趟,让楼下管理处给我打电话就好。”
“对了,给你点的外卖吃了没?”
黄祖荫有些无奈地说,“抹茶拿铁还可以,排骨饭一般,我也想过借别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但管理处没人,大概是中午用膳去了。”
李心桥的脸色泛着苍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这边还有些事,要不你先回公寓吧。”
此时,黄祖荫这才正眼看了张逸朗一眼,显然并不愿意留下两人独处。
哪怕这样,他也不愿意先开口跟这个老同学打招呼,反而对李心桥说,“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我就留下来陪你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
他特意把“家”字咬得很重,似乎有意在张逸朗面前宣誓主权一样。
听着两人的对话,张逸朗心中就像掀起了巨浪一样。
虽然李心桥曾跟他明确表示过,她喜欢的人是黄祖荫,决定相伴一生的人也是对方,但对于黄祖荫前段时间已经回M国的事,张逸朗是知道的。
加上前段时间张逸朗为了陪伴因为和哥哥赌气而独自一人住进酒店的李心桥,在她的对门开了一个标间,那个时候黄祖荫大概还在M国。
只是才半个月不到,这黄祖荫到底是什么时候回的X市,还和李心桥住在了一起?!
张逸朗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顿时心中酸楚不已。
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表露出任何的不快,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客气而礼貌地跟黄祖荫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面对张逸朗的主动,黄祖荫则显得有些被动,只见他抬了抬眼皮,疏远地说,“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咱们班的化学课代表。我是真没想到,咱们三个还能凑到一起。”
兴许是察觉到黄祖荫话里有话,本就心乱如麻的李心桥马上催促了一句,“先回去吧,我这边真的有事。”
黄祖荫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绪,又见她不停催促他回去,心中有些不甘,“我就陪着你吧,你这个状态,我真的不放心。”
李心桥却异常坚持,连声音都有些震颤了,“快递马上就要来了,你回去帮我收一下。”
这句话听上去并没什么,但那是李心桥和黄祖荫之间的暗号。
由于新闻报道行业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定,加上李心桥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医疗行业的黑幕揭秘,难免会遇上危急需要帮助的情况。
黄祖荫担心她的安危,屡次劝说她转而报道文娱方面的新闻,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后来为了安全,黄祖荫和她约定,要是她遇到了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不方便说出口,只需要说家里有快递,需要他去签收一下,他就会留守在报社大本营,单位的同事也会严阵以待,以准备给她充足的后援和支持。
所以当李心桥说出这句暗号时,黄祖荫便知道,肯定有事发生。
而她,需要他回到公寓等待,而不是留在医院,成为她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