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就诊的李心信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晴天霹雳,当即便瘫坐在地上,反观梁秀宁却显得平淡许多。
她当即决定出院,哪怕主诊医生想为她预约更多的检查,她都不为所动。
“妈,你别怕,要是你不相信这间医院的医生,咱们还能上别的医院看看,说不定能有不同的说法,咱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啊!”李心信带着哭腔地劝说道。
梁秀宁强扯出一丝笑容,“傻孩子,哭什么哭,这不还没死吗?要哭到时候去坟头再哭。后面就到周六了,你妹妹也该回家了,明天你陪我到农贸市场买只土鸡,我给你妹妹炖个鸡汤喝。”
眼看梁秀宁时日不多,心中还惦记着李心桥,李心信不由得鼻头一酸,“妈,鸡汤我会给妹妹炖,但是你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该做的治疗还是得做啊,而且医生也说了,有些人还是能突破医疗预期的生存时限,咱们得积极治疗才是......”
梁秀宁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心桥马上就要进入高考集训期,高考前的那个月全部高三学生都会留在学校进行封闭式学习,到那个时候我自然会去住院。只是现在......绝不能让她知道我的情况。”
李心信得知梁秀宁打算瞒着李心桥,震惊不已。他连忙劝说道,“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打算瞒着她?哪怕瞒过了高考,那暑假呢?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家,等她知道你的情况以及如此严重了,只怕她会更加难受。”
无论李心信如何劝说,梁秀宁就是坚持己见,甚至以死相逼,要求他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
她心知自己一死,李振国和楼下的那个狐狸精就会再无顾忌。
梁秀宁本想一直拖着不离婚,让她一直背负着第三者的骂名,但想不到自己中途患病,时日无多,还真白白便宜了她。
面对所余无几的时光,她也看开了,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
于是她干脆找到了李振国,向他坦言了她的病情。
她要求他看在夫妻几十年的情分,让他给他的情妇和私生子安排别的住处,她并不想在最后的日子还不得安宁,至于她死后他们要结婚也好,就维持现状也罢,她已经看不到,也管不着了。
她还强调了一点,她既然嫁入了李家,成为他的妻子,那么她只会做他的“亡妻”,绝不做“前妻”,哪怕到死,她都要占着正室原配,结发妻子的位置。
她还威胁说要是李振国不同意,她不介意回老家一趟,把他的所作所为都跟老家的亲戚说上一遍,让他们都来评评理,至于成不成笑话,还要不要面子,就不再是她在意的事了。
她还说,人都要死了,她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她只要最后的日子里,清清静静,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就可以了。
虽然李振国对梁秀宁已经没有了爱意,但毕竟两人携手相伴几十年,还孕育了儿女,多少还是有感情在的,在听闻她的病情已经药石无灵时,他心中也十分难过。
不管他最后用了什么办法劝说楼下那户人家离开,反正不久后那个狐媚女子和她的两个孩子就没再出现在这个小区。
梁秀宁也一如既往地维系着这个家庭表面的和谐,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胰头癌这个病进展速度很快,等到高考集训开始,梁秀宁的身体已经每况日下。
由于此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的位置,她的脸变得蜡黄蜡黄的,整天整夜睡不着觉,体重也跟着急剧下降,李心信和李振国担心她出事,连番劝说,她这才同意入院治疗。
但此时再多的治疗,也仅仅能稍稍减轻她的痛苦,并不能改变她时日无多的事实。
在住院这段期间,她已经想好了等李心桥结束高考,就给她报一个高考生旅行团,美曰其名是庆祝她迈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实际则是因为她料想到自己随时都会离世,她并不想李心桥亲眼见证这一个伤心的时刻。
当时还在学校为高考奋战的李心桥,对此一无所知。
她就像被家人护在温室里的花朵,所有人都瞒着她,让她不知道外面正经历着怎样的狂风暴雨。
在这个家庭最艰难的时刻,只有她得以留在学校这一片蓝天下,得享难得的安宁和幸福。
梁秀宁自以为她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李心桥好,殊不知物极必反,等到李心桥得知母亲的死讯时,反应如此之大,以至于这七年来断了音信,连国都不回,直接在国外当起了鸵鸟来。
可以说,李心桥之所以选择做一个揭露医疗行业黑幕的记者,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受到了梁秀宁离世这件事的影响。
李心信知道李心桥对梁秀宁的感情很深,也知道梁秀宁的死对她影响很大,他本想着随着时间变迁,她会慢慢接受这件事,但如今看她的反应,自始至终她都未能放下这件事。
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提起这件事,她实在不愿意去拜祭也就罢了,这么多年来他都习惯了一个人去做这件事,何必还非要逼迫她?
他甚至想到,要是他不开这个口,说不定压根不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
独自一人回到公寓后的李心信始终坐立不安,他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七点、七点三十、八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外面的天色都完全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生活这才开始。
但李心信却心乱如麻。
最后他还是决定给李心桥打去电话,只有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现在是安全的,他才能放心。
等待的铃声响了很久很久,久到李心信一度以为李心桥并不在电话旁边,那边才响来接通的声音。
“喂,桥桥,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李心桥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男男女女的说话和嬉笑声,周围环境显得十分嘈杂。
他握着手机听了一会儿,这才隐约听到李心桥似乎在跟别人说着话,而且看起来更像是为了某事而争吵。
李心信隐隐觉得不对劲,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按理说李心桥在S市这边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平日她待人也客客气气的,怎么会跟别人吵起来了?
“喂,桥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为了引起电话那边的注意,李心信特意加大了音量。
也不知道是因为手机被误触接听键还是什么原因,李心桥那边似乎没有发现李心信打来电话,电话那头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响了,甚至传来了玻璃摔碎的声音。
李心信一下子急了,他连连朝电话那边大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只能挂断了电话,重新拨过去,试图以这种方法,让李心桥注意到电话铃声。
但这次李心桥的电话干脆没有接通,这让李心信觉得六神无主。
他担心李心桥遇到了歹徒,急急忙忙离开了公寓,一边不停拨打她的电话,一边沿路去寻找她的踪影。
他就像一只盲头苍蝇一样,在往返医院的那条路寻找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期间拨打过无数次电话,好不容易接通过一次,但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就像那头一个人都没有。
李心信不由得想起警方最近发布的警情,越想越觉得惊恐,就差没上警察局报案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黄祖荫临走前给他留了个电话号码,让他有什么困难可以给他打这个电话。
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马上翻开手机联系人,最后找到了存进去没几天的新号码。
李心信颤抖着手拨过去,一边暗念对方快接电话。
然而上天就像有意捉弄他一样,黄祖荫的电话一直没有接通,这让本来生出希望的李心信再一次陷入绝望之中。
虽然他知道李心桥的失联还不到24小时,很大概率警察局那边不会受理,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到那边去碰一下运气。
正当李心信失魂落魄地横过马路时,他并没注意到旁边正好有车从停车场里面驶出来。
哪怕对方看到李心信的时候已经及时刹住了车,并没有碰撞到他,但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避,却没料到一下子踩空了脚,导致失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停车场的保安见出事了,连忙往李心信那边跑去,就连车辆的主人也急忙下车查看。
“怎么样,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张逸朗没见过李心信,自然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和李心桥的关系。
停车场的保安却认出了李心信来,因为每天来医院探病的人那么多,只有李心信一个人,每天雷打不动给他们打招呼,有时候还会体谅他们辛苦,给他们带个饮料,久而久之,停车场的保安都认得他。
“李大哥,你觉得怎样了?”保安小哥的语气也十分急切。
李心信连忙摆摆手,对这两人说,“不碍事,没伤着,不过是我没站稳,所以摔了一跤。”
他担心车辆的主人会误以为他是碰瓷的人,又跟张逸朗说,“是我一时没注意出入的车辆,你也没伤着我,你不用担心,我不讹人。”
张逸朗还没开口说什么,那个保安小哥一边把李心信扶起来,一边问了句,“李大哥这是从医院看完儿子了吗?怎么你看起来满头大汗,是要赶着回家吗?”
本来李心信着急去警察局,但见保安小哥开口问了,不回答又显得不礼貌,只能回了句,“我联系不上我妹妹了,电话也打不通,我有些担心她,便想着去警察局看看那边能不能帮上忙。”
保安小哥闻言也急了,“你妹妹?是不是那次跟你过来,留着齐肩短发,样子很漂亮的那个女生?我记得你跟她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叫李心......什么来着?”
李心信急得满脸都是汗,匆匆回了句,“你没记错,我叫李心信,我妹妹叫李心桥,的确只差了最后那个字。现在我得去警察局了,得空再找你聊天。”
他正欲转身离去,却没想到被张逸朗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是说,你妹妹是李心桥?!”张逸朗脸上带着急切。
李心信见张逸朗这般样子,以为是相熟之人,连忙回了句,“是啊,你刚才见到她了?”
张逸朗从李心信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后,他再也淡定不了。
张逸朗脸上的焦急并不亚于李心信,当即就提出让他先上车来,一边去警察局备案,一边继续沿路寻找李心桥的影踪。
李心信不知道张逸朗的身份,有些不放心,犹豫着不知道改不改上他的车去。
此时保安小哥看出他的顾虑,马上说,“那是我们医院急诊科的张医生,我可以为他的身份作证,他不是坏人,你走去警察局还得半小时,还是上他的车吧,也能节约些时间。”
李心信这才打消了疑虑,向张逸朗道了一句谢,这才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张逸朗看出李心信十分拘谨,便主动跟他表明了自己和李心桥的同学关系,还把当时李心桥就读的学校名称都说了出来。
李心信见张逸朗说得一字不差,这才放松了警惕,同时把事发的经过简单跟张逸朗说了一下。
张逸朗这才知道两人的母亲早在李心桥高考结束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他知道李心桥和母亲关系很好,就连她手上戴着的手串都是母亲所赠,两人同在高中的时候就见她戴在手上,甚至连这次回国也见她戴着。
张逸朗不禁联想到现在的李心桥不复当年爱笑的样子,会不会也跟母亲离世这件事有关,但见李心信并不想透露太多当中的细节,他也不好多问。
由于最近的警察局离医院也有一段距离,所以一路上李心信负责继续给李心桥打电话,而张逸朗则负责留意周边的路况,看看能不能碰上李心桥。
就在这个时候,李心信接到了黄祖荫回拨的电话。
他连忙接起来,把整件事原原本本跟黄祖荫说了一遍。
黄祖荫却让他先不要着急,他在给李心桥安装骚扰电话拦截软件的时候,“顺手”把她的电话跟自己的电话捆绑成亲情号码,所以只要他给李心桥那边编辑一条短信,很快就能获知她具体的位置。
李心信一听大喜过望,就等着黄祖荫给他发来李心桥的位置信息。
此时李心信还不知道,由于他使用的手机款式有些旧了,声音外扩,所以他和黄祖荫对话的内容被旁边的张逸朗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而得知电话那头居然是黄祖荫,而且对方口中说的捆绑亲情号码,在张逸朗看来就是某种跟踪软件,只不过对方看准了李心信不懂个中的学问,所以才糊弄他罢了。
虽然张逸朗并不清楚李心桥对于黄祖荫这种行为是否知情同意,但他心中还是觉得十分不爽。
本以为黄祖荫已经回M国了,他便可以和李心桥在无人干扰下修补关系,没想到黄祖荫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面对这种毫无界限感的亲密举动,张逸朗不由得生出醋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