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推荐信，杜明辉背上双肩包，踯躅着站在病床旁不愿意走。他的心里有个大大的疑问。
杜明辉不走，李敬也没办法直接吃午饭。“还有什么事吗？”
这可是他自己问的，杜明辉一下子兴致勃勃地坐在床沿，“哥，老实说，你这么厉害。下乡是不是完全为了当卧底，揭破黑心板栗的阴谋？”
本来嘛，李敬这种学历高，新闻写得好的人，妥妥的能在光明报当炙手可热的新星。大放光彩，指日可待。“你认识的光明报总编辑是不是就是你暗线联络的上司？”
在杜明辉的眼中，李敬一下子成了卧薪尝胆的无名英雄。
被小记者的想法逗笑，李敬夸了句他的想象力丰富。“黑心板栗的事只是我偶然发现，并没有你期待的卧底情节。而我本人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乡知青，可能还是属于比较落魄的那类。”
对于李敬的说辞，杜明辉一副你看我相不相信的模样。尤其是在第一人民医院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钱有人脉住单人病房，这点就够不上‘普普通通’四个字了。
当然，在乡下的生活对比现在，的确称得上是落魄。
郑重地把手搭在李敬的肩头，杜明辉语重心长地开口，“哥，你肯定是在干大事，是不是得保密？放心，我不问。但你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肯定帮你。”
可能是小记者的神情过于认真，李敬仿佛被触动般点头，“要是有事，我会找你。”
“好嘞！”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杜明辉高兴地咧嘴笑。大佬的信任值千金。“我现在就去找光明报的总编辑。哥，我一定让黑心板栗在市里臭名远扬！”
打开病房门，杜明辉离开。
在李敬低头准备拿饭盒，安心喝玉米排骨汤时，紧闭的房门再次被敲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出是个留栗色卷发的女人。
看了眼在枕头旁的黑色假发，李敬漫不经心地想着，作为记者，杜明辉肯定是里头拥有假发最多的那个。“进来，你是来拿……”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门外走进来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打扮得摩登性感的甘翠儿。
“你来做什么？”上次的见面不欢而散。按照甘翠儿的性格，她应当不会愿意再次上门自讨没趣。何况上回她走后，苗苗和他爆发了一场争吵。虽然很快和好，可到底也会伤夫妻和气。“我不愿意苗苗误会你和我之间的关系。趁着她还没有回来，请你赶快离开。”
他不想知道甘翠儿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只希望不要被他媳妇撞见。家庭和谐很重要。
相比较于上次，甘翠儿能够感受到李敬这次的态度更加冷硬。
只是，她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可能甘心无功而返？安静地环视一圈干净明亮的病房，视线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和玉米排骨汤上停留片刻，甘翠儿嫣然一笑，把怀中抱的百合花放在苹果袋子上。
“既然苗苗不在，那就更不用担心她知道我曾来过。我们俩谁都不说，不就成了。”甘翠儿非常有主人架势地拉过病床旁的椅子坐下，她关切地看着李敬，“开刀做手术肯定很疼吧？我刚知道这个消息，不然我肯定在你做手术的时候陪在手术室外。”
染了胭脂红的指甲轻轻拂过李敬被高高吊起的脚面，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哪怕现在麻醉效果还没有过去，他还是觉得脚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试图挪动右脚远离红指甲失败后，李敬坐直上半身，用手臂隔开甘翠儿不规矩的手，“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不会被通知到，也没有任何立场站在手术室外。还有，我妻子有知情权，你来过的事，我会告诉她。”
顾虑到甘翠儿此刻的情况，李敬真诚地建议道，“镇里肯定有很多单身的好男人，你可以托人帮你介绍。”不必吊在他这一棵有主的树不放。
听听这叫什么话？杀人诛心不过如此。甘翠儿的脸惨白一片，哪怕是涂了腮红也无济于事。她的嘴唇颤抖，大颗眼泪夺眶而出，像是被扯断的珍珠项链。
“我们以前明明那么好！有一次我发烧，你背着我徒步十几里地找找医生退烧。半夜我想吃果丹皮，你跑遍县城大大小小的商店，最后是在隔壁县买来那个牌子的果丹皮，亲自送到我的手上。你爸妈反对我们，你可以为了我放弃城里优越的生活，下乡插队！这以前的美好回忆，你都忘了吗？”
不去看流泪的甘翠儿，李敬扭头，盯着雪白的墙壁。美人哪怕落泪，也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但如今欣赏这种美的人，不该是他。
“以前的事，可以成为回忆，但不会重现。”李敬狠下心，再次下逐客令。“你回去吧。把花也带上。不然苗苗回来了，看见花会生气。她不喜欢我收你的东西。”
没想到追忆从前，一点儿都没唤起李敬对她的丝毫联系。甘翠儿自己擦拭无人在意的泪水，眼角泛红，“我们有那么美好的过去，你真的能把对我做的那些再对方苗苗做吗？”
“我不能。”李敬扪心自问，实话实说。在甘翠儿惊喜的眼神下，他适时泼上冷水，“我对她会比对你更好。”直视她不敢置信的眼睛，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毕竟苗苗没有像你一样，在他一贫如洗的时候，另觅新欢。
无法接受李敬的话，甘翠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椅凳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她要回去，要回去。
再留在这个房间一秒，她会窒息而死。捂着发痛的心口，甘翠儿狼狈地推门离开。
“还有，当初我下乡不单单是为了你。希望你能明白。”李敬对着甘翠儿的背影解释已经跟她说过很多遍的事。
没有对李敬的话做出回应，甘翠儿飞快地消失在病房门口。
医院门口，与姚云帆相谈甚欢，搞定野鸟销售渠道的方苗苗手拿一本崭新的笔记本，高高兴兴地走上台阶，刚准备走进医院时，一只手突然横亘在她面前。
定睛一看，是脸色和大理石柱子一样难看的甘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