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早了些,还没来得及炎热,便已经感觉有些凉爽。
顾宛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准备进宫去给魏昭上课。
刚出房门,便察觉到周边动静,顾宛冷眼一扫,眼前的黑影一晃,时樾出现在顾宛面前,低头拱手行礼道:“公子。”
时樾一直都被顾宛派去监视二皇子在平州的兵马的动静,基本只要是顾宛没有主动传信给他的话,时樾是不会出现的,上次在木材铺买牌匾见过之后,就没再见过面。
这样算来已经近四个月没有见面了。
时樾这个时候主动现身甚至没有传信来说,只能说明平州有突发状况。
“何事?”顾宛皱眉。
“二皇子所养在平州的兵马有了动静,这几日一直在练兵,属下想着应该并不寻常”时樾道。
顾宛冷笑,“这么耐不住性子果然成不了大事。”
这哪里是不寻常,这怕不是等不及了。
这些日子为什么宋丞相一直不来上朝,朝堂中的宋党却并不慌张,行事依然有章法,没有乱成一锅粥,说是史瑜的功劳那绝对不可能,史瑜手段再怎么高明,宋相手底下那些人也不是好顺服的,更可况,史瑜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代行丞相之职,那只是表面上,实际上,分明早已谋划好的。
他们真正听命的只有一人,二皇子。
二皇子贵为皇子,还四皇子并不受重视之前还是最有力争皇位的人,宋相还是他舅舅,这样一来,他要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党派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不过短短几年,便能架空宋相,这手段也不绝非一般人。
顾宛对着时樾吩咐道:“你先回去盯着,他们出城时你便传信。”
“是”时樾说完,便翻墙而出。
入宫之时,谢婉言还派了人在宫门口迎接顾宛,宫外的马车到了西华宫门便不能随意入内,除非身份特殊,顾宛自然是没特殊到那个地步,所以每次谢婉言都会派人到宫门口来接他。
不过在顾宛看来,这也并非对他的重视,而是魏昭讨她喜欢,让她对顾宛这个少傅都上了心。
顾宛照常下车,上了另一辆马车,刚掀开车帘,入眼便是玄色短靴,素白锦衣长袍,再抬眼一看,正是许久不见的谢宁。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离开自己这段时间,还正是没什么变化,看来吃食睡觉并不受影响,顾宛坐在一旁,面无表情,装作看不见这人。
谢宁淡淡开口问道:“这几日睡得如何?”
“睡得很好”顾宛也刻意将自己语气放得平平淡淡。
不熟悉顾宛的人或许觉得没什么,但只要是跟顾宛有些交情的人,一旦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都会下意识认为,这位大爷又是被谁给惹到了?怎么还被自己给碰见。
谢宁这样不能跟他人情绪共情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微微蹙眉,顿了一会儿,问道:“魏昭读书不上心?”
顾宛面无表情,“小魏昭跟某人可不一样,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的。”
谢宁被暗暗嘲讽,自己也听出来了,可就是不明白,他迟疑了一会,道:“你近日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顾宛这下连看都不看谢宁,反而低头把玩起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无,谁能让我不顺心。”
“二皇子近来很安分?”谢宁歪打正着,还真说中了。
不过此时惹顾宛生气的自然不是二皇子。
顾宛摩挲了几下白玉,指望谢宁那么仔细的发现自己在生气些什么事情,还真是挺难的。
他叹了口气,道:“白玉无暇,人有瑕。”
不得不说,顾宛阴阳怪气对谢宁用着正好,因为他基本听不出来。
谢宁听着这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在气我?”
顾宛:“……”
我难道气得不明显?
谢宁又疑惑道:“可是我并未做错什么。”
顾宛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谢宁,嘴角略带微笑,极其有耐心道:“你何时走的?”
“半月前”谢宁道。
“为什么不跟我说?”顾宛气的就是这点!
要不是他找不到谢宁的人,特意去问了谢婉言了解状况,要不然他还真是不知道,谢宁到底是去了哪里!
谢宁哑口无言,原想着开口解释,又闭了嘴,眼看着顾宛都要被他气下车,才心虚道:“我与你说了,只不过你睡着了。”
顾宛:……
“事情突然,我也是迫不得已。”谢宁语气难得没有了平日里的平淡,听着就带有心虚的意思。
事已至此,脾气也已经发了,该认识自己错误的人也已经知道错了,顾宛也不会真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不过就是不告而别。
“族长继承好了?”顾宛问道。
谢宁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好该如何回答,不过只是一瞬,继而又面色沉静,道:“事宜仓促,已经推迟了。”
按道理来说,谢宁继承族长也应该是在他二十岁弱冠之时,现在继承,还这么仓促的通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么是上任族长已死或者辞任,要么是由其它难言之隐。
顾宛从谢婉言那里听说的时候也很奇怪。
但是现在更奇怪的是,明明已经仓促准备了,又为何推迟?
“我虽不了解,但好像听说过族长都是二十岁后才会被继承”顾宛道。
谢宁看了他一眼,“往年都是这样,但是今年有前辈推算出,若是不早日继承,恐有突发状况,重则致谢家十年无族长家主,所以才会仓促准备这些东西。”
这么大的家族,还是书香门第,竟然也会相信命中注定,顾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家的前辈还真是才艺众多。”
“家里前辈信奉天命,在族中有些威望。”谢宁解惑道。
顾宛道:“原来如此。”
等到了华庆殿时,顾宛不知在找些什么东西,谢宁见此也就没下车,终于顾宛从腰间扣出了一块血色玉佩,拿出来后还仔细看了几眼,确定了是这个物件后,随意递给谢宁。
“算是还礼”顾宛语气毫不在意,可眼睛却盯着谢宁的一举一动。
谢宁将玉佩接过,郑重的将它收好,抬头便看见顾宛正盯着他,谢宁错愕,又有些好笑的道谢:“多谢。”
之前顾宛在猎场上将谢宁从大皇子的箭下救下来后,谢宁送了顾宛一块白玉,算作谢礼。那时,顾宛还不懂谢宁是什么意思,可如今,他既然已经懂了,当然要还礼。
顾宛犹豫了一会儿,又道:“我还以为你当上族长,得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呢。”
谢宁心里觉得好笑,眼底也尽是宠溺,“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又不继承了?”说到底,顾宛还是有些担心谢宁是因为他才没继承的。
谢宁一手撑着顾宛下马车,面色并无波动,“家里一些事情未处理好。”
顾宛点点头。
华庆殿与揽芳宫挨得特别近,既然魏昭已经被过继,文景帝干脆将两个宫殿一同修正,整合成了一个宫殿,这个待遇别说是皇后,就连太后也是没有的。
不过两个宫殿都比较偏,即便是整合,也并不显眼,一般只要不是特意去这二位宫里的人,是不会经过的。
比起文景帝,谢婉言才是那个主意最多的人。
她让人将魏昭的后院修整了一个比武场,在那里既能练武,又能射箭,两全其美。
也是因为有了这个,魏昭的学习项目又多了一个,那便是练武。
魏昭原本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怎么读书,更别提骑马射箭练武。
身份一跃而起后,生活反而更加辛苦起来。
但对魏昭来说,这就是苦尽甘来。
谢宁与顾宛一同进来之时,魏昭还在用早膳。
“母妃,我真的不能再吃了,我近日已经越发圆润了,顾少傅都看我的眼神都不对。”魏昭将一碗瘦肉粥放下,可抵不住谢婉言递过来的小点心。
见魏昭怎么也不肯再吃,谢婉言也没法子,“你原本就瘦,如今也不过是才补回来一点,这几日,母妃已经定好的餐食,你听我的吃就是。”
谢婉言一意孤行起来,魏昭没法招架,也没法拒绝,低下头默默接受,“我会吃的,母妃。”
虽说嘴上是不情愿的,因为他真的发现自己圆润了许多,但心里是无比欢喜且受宠若惊的,甚至因为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而有了一些小得意。
顾宛凑近谢宁偷偷小声言语,道:“你小时候有这样吗?”
谢宁看着面前这个场景,颔首肯定。
这几乎和自己小时候是完全重合的,他小的时候也不爱吃饭,比较瘦弱,平时用饭也大多是他一人,后来被他阿姐发现以后,便天天盯着他吃饭,不吃完还不准读书练武。
所以他是十分明白魏昭此时的感受的。
谢婉言见魏昭屈服了,语气也软了下来,摸着魏昭的头,道:“你现在要练武,多吃一些也不会长胖的,只会更结实。”
魏昭已经不挣扎了,低头喝粥,点头称是。
顾宛大笑,顺便上前请安,“贵妃娘娘真是教子有方。”